程相文
藍色的多瑙河,流經(jīng)美麗的貝爾格萊德市區(qū),流經(jīng)大學生城的高墻腳下。
大學生城,是貝爾格萊德各大學學生寄宿的地方。據(jù)說在過去的年代里,南斯拉夫的大學生只知道埋頭讀書;自從這大學生城蓋到多瑙河畔,年輕人的生活也象那多瑙河的流水一樣,再也無法平靜了。這里有一個神奇的傳說:每逢周末、假日,多瑙河里的一群白色蛟龍就變作美麗的姑娘,邀請年輕人去聽音樂、跳舞,去山林、海濱游樂。從此,青年們開始熱衷于參加各種社交活動,醉心于登山、游泳、長途旅行。于是,讀書、社交、旅游逐漸成了當代南斯拉夫青年生活的重要內(nèi)容。
讀書
一個金色的秋天,我應邀到大學生城做客。主人是一個二十歲的塞爾維亞族小伙子,叫佐里米爾,在我的班上選修漢語。走進他的宿舍,只見桌上、椅上、床上到處都是書,有的立在書檔里,有的躺在毛毯上,有的打開著,有的夾了許多紙條兒……同宿舍的一位青年親切地稱他為“書蟲子”,還講述了關于佐里米爾的許多有趣的故事。有一天,佐里米爾去醫(yī)院看病,坐在公共汽車上看起書來。車開到了郊區(qū)終點站,他才從書本里抬起頭來,迷惘地看著窗外的景物。后面的兩個姑娘吃吃地笑著議論起來:“瞧這小伙子,凈看書了,準是坐過了站!”
在大學里,許多青年同時攻讀幾個專業(yè),有的甚至同時讀兩三個大學。佐里米爾是貝爾格萊德大學文學專業(yè)的學生,同時又在藝術學院學習繪畫,還選修了英、漢、德、俄四門外語。常常是在一個大學上完了課,登上公共汽車,啃著夾餡面包預習下一節(jié)的功課,趕到另一個大學去聽課。學習費用接濟不上時,他就畫幾幅油畫拿到街上去賣,或者做家庭教師,給人家的孩子輔導英語。
南斯拉夫的大學實行學分制,平時沒有考試成績。從上午八點到晚上八點都是上課時間,學生來去自由,遲到、曠課都無人過問,聽課沒興趣,中途也可以退出,回宿舍自學。只要學年考試及格就能升級,畢業(yè)考試及格就能拿到文憑。畢業(yè)以后不分配工作,學生自謀職業(yè)。學生在讀大學期間可以改變專業(yè),可以半工半讀,可以參加工作,可以外出旅行,也可以出國留學。有的工作幾年后又回來讀自己的專業(yè),有的學生年終從工作崗位上或國外趕回來參加升級考試。這樣,四年的大學,就有一些人要讀五六年、七八年,甚至十來年才能畢業(yè)。有一個叫佐拉娜的女學生,原來在貝大攻讀外國文學,后來獲得獎學金,到中國留學了三年,中間回國參加升級考試兩次,回國后在南斯拉夫聯(lián)邦執(zhí)行委員會受聘當了翻譯,可她仍然是大學四年級的學生。雖然她從不去上課,但業(yè)余時間還要準備功課,參加貝大的畢業(yè)考試。
南斯拉夫青年的愛好是多樣的,知識是廣博的,在兩個大學同時畢業(yè)的不乏其人。我認識一個叫米奧米爾的青年內(nèi)科醫(yī)生,又是一個文學評論家。我的一位同事,在他的語言學專著出版的同時,貝爾格萊德市舉辦了他的專題繪畫展覽。我曾在多瑙河的水上餐廳遇見一位女服務員,她跟我講起多瑙河上游名城維也納的風光,講起施特勞斯的名曲《藍色的多瑙河》,更令人驚嘆的是,她能用英語背誦中國唐代大詩人李白的《靜夜思》……
南斯拉夫青年有一個很好的風俗,看朋友的時候,總喜歡帶一本新書作為禮品。我覺得這比送點心水果都好。我手邊就有幾本青年朋友贈送的書,扉頁上寫著:愿你喜歡這本書,永遠做我的好朋友。
社交
一個周末的晚上,我從青年宮門前路過。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身背吉他的小伙子挽著一位少女站在我面前——是佐里米爾!我簡直不相信會在這兒遇到他。
“你這個‘書蟲子,今天大概走錯了地方吧?”
他笑了笑:“老師,您大概沒聽說吧,南斯拉夫青年學習起來不要命,玩起來也不要命!”
他們邀我進青年宮去。我雖已不是青年,卻很想了解青年的生活,就欣然答應了。青年宮里有兩個影劇場、一個舞廳、一個排練場、一個圖書室、一個藝術館。青年人可以在這里看電影、跳舞、聽音樂,也可以學習繪畫、雕刻、彈琴、表演藝術。這里還舉辦各種各樣的講座,影迷可以在這里結識他們崇拜的影星,歌迷可以在這里遇到他們喜歡的歌星,書迷可以在這里見到他們向往的作家和詩人。
我們來到休息廳,佐里米爾向我介紹了他遇到的每一個熟人。
這一個晚上,我結識了七八個新朋友。心想這真是一個社交的好場所。聽說貝爾格萊德十八個區(qū)都有自己的青年宮,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俱樂部,如青年作家俱樂部、青年記者俱樂部、青年工人俱樂部等等,如果你想結識某一行業(yè)的朋友,盡可以到他們的俱樂部去喝咖啡、聽音樂、跳舞。斯卡達里亞大街,是一個露天的大“俱樂部”,人稱文化街。十八世紀,這條街曾經(jīng)是著名藝術家居住和活動的中心,而今兩端豎起彩門,掛上印著文明棍與禮帽的旗幟,禁絕一切車輛通行。鵝卵石鋪成的街道兩旁,有許多櫥窗,懸掛著歷代大詩人和名畫家的作品。還有業(yè)余畫家舉辦的小型個人畫展。特別是春夏兩季,業(yè)余歌唱家、舞蹈家以及前來觀賞的業(yè)余文藝愛好者,都可以自由登上露天小舞臺表演。每天黃昏以后,熙來攘往的年輕人來這里約會、散步、喝咖啡、欣賞藝術。業(yè)余文藝活動把各個不同單位的青年男女聯(lián)結起來了。他們在這里相遇、相識。結為摯友,更有許多青年男女在這里相愛、熱戀、結成終身伴侶。藝術,成了青年感情交往的彩帶,融洽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旅游
在南斯拉夫青年中流傳著這樣一個笑話:
一架國際民航客機在多瑙河上空失事了。機艙里有三名遇難青年乘客,辨不清國籍。醫(yī)生對他們的大腦皮層進行了測試,測試的結果,第一個反應出的信號是:美元、美元……醫(yī)生斷定他是美國人;第二個反應出的信號是:愛情、愛情……醫(yī)生斷定他是法國人;第三個反應出的信號是:旅行、旅行……醫(yī)生斷定他是南斯拉夫人。
南斯拉夫是歐洲旅游事業(yè)最發(fā)達的國家之一。全國各地建滿了現(xiàn)代化的賓館、汽車營地、高山纜車、滑雪道等旅游設施。這個只有兩千多萬人口的國家,每年卻接待外國游客多達四千五百多萬人次,僅此一項外匯收入達十五億美元以上。南斯拉夫人有一半以上在國內(nèi)旅行度假,還有大批青少年到國外旅行度假。
不論春夏秋冬,在南斯拉夫的土地上,處處都能遇見三三兩兩的年輕人,他們背著帶支架的旅行包,站在路邊,伸出右手,挑起大拇指,攔截過往的車輛,搭上一程。搭順風車,在這里是非常容易的,是社會對青年旅游的一種鼓勵和支持。只要車上有空位子,即使難講話的司機也會把車子停下來,讓你搭一程。
一年夏天,有個叫米蘭的男學生,利用業(yè)余時間掙了五十幾個美元,這在南斯拉夫,只不過夠三個晚上的旅館費,可他利用暑假出游了一個半月,走遍北歐八個國家。他一路搭過順風車,坐過三等艙。在萊茵河碼頭上干過臨時工,在哥本哈根一家餐館洗過盤子。當然,這種旅行是十分艱苦的,要隨時準備走路,尋找活干,每天睡帳篷,吃面包夾牛肉餅的“漢堡狗”。但是年輕人往往以此為快樂,在生活的海洋里尋找知識、了解社會、學習謀生的本領。
在有工資收入的年輕人中,更有不少“旅游迷”。一天晚上,我們到牙科醫(yī)生奧爾卡家里做客。她的家簡直是一個博覽會。一進門是兩盞大紅的中國宮燈,屋里擺滿了從各國買回的紀念品:印度的佛珠,土耳其的咖啡壺,墨西哥的帽子,日本的和服……墻上掛著一幅刺繡的世界地圖,凡是她到過的國家和城市,都用紅絨線連了起來。她已經(jīng)到過四十六個國家。牙科醫(yī)生的工資在南斯拉夫是比較高的,奧爾卡并沒置什么家具,她把工資積攢起來,每年休假時出國旅游一次,計劃在幾年之內(nèi),游遍世界。
奧爾卡一九七八年曾來過中國,游覽了北京、南京、上海、杭州。那時候她不懂漢語,覺得非常遺憾?;貒院螅l(fā)憤學習漢語,決心再次漫游中國。
我們從奧爾卡家里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鐘了。奧爾卡送出門來,正好看見一架飛機從貝爾格萊德上空掠過,向東飛去。她興奮地說:“瞧!一定是飛往北京的班機,它總是這個時候起飛的?!彼穷w向往遠方的心,仿佛也已經(jīng)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