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暢
《水經(jīng)注》的作者酈道元,根據(jù)《魏書》的記載,竟是一個“酷吏”。據(jù)說根據(jù)如下:
一,在北魏宣武帝景明中年,酈道元在作冀州鎮(zhèn)東府長史的時候,為政嚴酷,州縣的官吏們都很怕他,老百姓當(dāng)中犯有奸盜罪行的人,也都因為怕他的嚴刑酷獄而逃到外地去了;
二,后來酈道元到了魯陽郡作代理太守,那里的山民原來很蠻野,經(jīng)常聚伙為寇,酈道元到這里以后,設(shè)立塾學(xué),提倡讀書,教育人們遵紀守法,有違法者,嚴加懲處,于是山民們都懼怕他的威名,再不敢去作強盜;
三,北魏宣武帝末延昌中年,酈道元在作東荊州刺史的時候,為政“威猛”,跟在冀州時一樣,結(jié)果鬧得當(dāng)?shù)氐氖咳伺艿交实勰抢锶ジ鏍?,說他苛酷嚴峻,人們無法忍受,要求換掉他,讓前任刺史寇祖禮回來復(fù)任,這么一來,酈道元就給免去了東荊州刺史的職務(wù);
四,酈道元后來又作了御史中尉,因為他的威猛之名,使朝廷內(nèi)外的一些權(quán)豪們也都有點怕他。當(dāng)時的司州牧、汝南王拓跋悅,遠妃妾、親男色,并因此寵護他身邊的一些壞人,有個名叫丘念的家伙跟他特別親近,時常跟他一起吃住,司州牧職權(quán)內(nèi)的州官的任免,也大都是丘念說了算。丘念就藏匿在汝南王悅的府第中,當(dāng)時酈道元訪明了丘念的活動規(guī)律,趁他回家時抓住了他,并把他投進監(jiān)獄。汝南王悅找到其母靈太后為丘念求情,請求寬恕丘念不死,于是靈太后下了一道敕令赦免丘念,而酈道元卻乘機把丘念殺了,還進一步向朝廷彈劾汝南王悅玩忽職守、袒護罪犯。這樣一來,酈道元深深招致了王公貴戚們的忌恨,結(jié)果讓城陽王拓跋徽借機把他害死了;
五,說酈道元對他的弟兄們也很苛刻,兄弟之間不能和睦相處,性情又多嫌忌,等等。
從以上的這些記述來看,酈道元秉政威猛嚴峻,大概是確實的,但說他是個“酷吏”,卻實在太不公平。酈道元為官清正、執(zhí)法必嚴,這和那種巧取豪奪、貪贓賣法、中飽私囊、殘忍酷毒的酷吏完全是兩回事。況且酈道元的執(zhí)法之嚴峻,主要還是針對那些權(quán)勢者們的,不僅那些州縣的貪官污史們怕他,連朝廷內(nèi)的不法權(quán)豪們也都怕他。這又有什么壞處呢?
酈道元的這樁冤案,問題在《魏書》作者魏收身上。魏收小酈三十五、六歲,算是同時代人。自從他編修《魏書》,臧否人物,擅自由之。比如,和他參與編修《魏書》的諸人,其“宗祖姻戚,多被書錄”,并“飾以美言”。當(dāng)時有人諷刺說:“何物小子,敢與魏收作色?舉之則使上天,按之當(dāng)使入地?!蔽菏兆魈I偾鋾r,因修國史,得到過陽修之的幫助,他于是對陽修之說:“無以謝德,當(dāng)為卿作佳傳。”于是,陽修之的父親,曾在魏時作北平太守的陽固,因為貪虐,為中尉李平所彈劾而獲罪。這件事,在魏收的筆下,竟變成為“固為北平,甚有惠政,坐公事免官?!边€胡說“李平(對陽固)深相敬重?!备猩跽?,
這件史實,其實古人早已指出。今天來說這事,當(dāng)然包含責(zé)備魏收的意思在內(nèi)。但是,是不是因此說《魏書》就毫無用處了呢?未必。即便象魏收這樣一個人,也絕不可以去諸史書,棄之記憶,因為他的確也有可取之處,一如其才,二如其盡管有所失實的《魏書》。沒有魏收之才,也就沒有雖說令人遺憾但卻流傳至今的《魏書》,它畢竟還是一部有用的歷史資料。另外,《魏書》的令人遺憾處,也正可以使爾后的人去尋找教訓(xùn),總結(jié)經(jīng)驗,也算起到一個“反面教員”的作用吧!
天下的事物,就是這么復(fù)雜,我們總不能因為要倒掉臟水,連孩子也一起潑掉??墒?,在現(xiàn)實社會中,人們有時不免在談到問題的這一方面時,往往忽略了問題的另一個方面。無產(chǎn)階級要改造全世界,解放全人類,對于歷史上的文化遺產(chǎn),對于即使如魏收之類人物及其著作,為什么不能“為我所用”而非要棄之如敝屣呢?
從這里想開去,是可以想通一些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