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近期小說一得

曾慶元

對于異化問題，國內過去研究不多，其實，它并不是什么神秘的理論。所謂異化，就是異己化，本來從屬于自己的東西，被扭曲、變形，脫離了自己，變成了自己的對立物，反過來控制自己、壓迫自己。因此，也可以說，異化就是從屬于自身的事物走向了自身的反面。而“人的異化，一般說來，就是人同自己本身的任何關系只有通過人同其他人的關系才得到實現(xiàn)和表現(xiàn)?！雹龠^去我們習慣于認為，無產(chǎn)階級一旦奪取了政權，公有制代替了私有制，異化現(xiàn)象就會趨于式微乃至于消除。但是，從我們國家多年來的現(xiàn)實，從“大躍進”以后特別是十年浩劫這段時期來看，僅僅消滅了私有制，還不能完全消除異化現(xiàn)象，搞得不好，異化還會惡性膨脹起來。對于這種現(xiàn)象，在近期發(fā)表的不少文學作品中有著十分強烈的反映。下面我們試就幾個短篇小說，對社會主義的人性異化現(xiàn)象，作一點簡略的探討。

文學作品是生活的反映，從這些作品所反映的現(xiàn)實中，我們可以知道，社會主義的人性異化現(xiàn)象，不象私有制社會那樣由勞動異化引起的。盡管社會主義公有制不完善、出現(xiàn)過不少問題(如“共產(chǎn)風”、“窮過渡”等)，但根本原因不在這個制度本身。勞動者生產(chǎn)的財富還沒有異化成奴役和摧殘勞動者人性的東西。這些財富，從理論上講，是屬于全社會的，它理應滿足人民群眾的物質文化生活的需要，為全社會創(chuàng)造日益增多的福利事業(yè)，使每個人都得到充分的自由的發(fā)展。但過去多少年沒能完全作到這一點，甚或有時出現(xiàn)每況愈下之勢，原因之一在于政治路線和經(jīng)濟政策。小說《月蘭》(《人民文學》一九七九年第四期)對這個問題的揭示是比較深刻的。

月蘭是一個勤勞善良的農(nóng)村勞動婦女。她熱愛集體，一心為公。有年春插，隊里的牛勞累過度，倒在田里，她主動拿出自家的十幾個雞蛋、兩斤甜酒給牛補養(yǎng)，事后“還硬不要錢”，人們都說她是個“好妹子”。不過，那是往事了。如今的月蘭變“自私”了，她常把老母雞放下田，趕都趕不走，老做些損害集體的事。由“一心為公”到“損害集體”，月蘭的這種異化是由什么引起的呢？根子在窮折騰。她男人長順“做事一個當兩個”，她自己也不差。然而光有力氣有什么用呢！上邊今天叫修水庫，明天讓造平原，顛來倒去，一個勞動日只值一兩角錢。月蘭夫婦這么強的勞動力，還成了大超支戶，鬧到家里的坐椅都作價墊了欠款。月蘭養(yǎng)雞并不是為“發(fā)家”，鍋里等著油鹽，孩子要交學費，自己還要治病，她一家的生計全指望這幾個雞屁股下蛋?。￠L順對工作組說月蘭“把幾只雞看成她的命”，一點也不假。月蘭把雞放到田里也實在是出于無奈，她痛苦地對大伙說：“我不是想損害集體，人都吃不飽，我拿什么喂雞？沒法子呀……”養(yǎng)幾只雞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業(yè)，那些年偏有人把它看得如同資本的原始積累一樣嚴重，說什么不堵住雞屁股，“社會主義就邁不開步”。以“學大寨”的名義，在全國范圍內開展的對自留地、家庭副業(yè)的全面圍剿，是我國農(nóng)村經(jīng)濟一度凋敝的重要原因之一。工作組楊組長的話是很能說明問題的。他告訴他手下的人：“對付農(nóng)民一要嚇，二要蠻，平平和和是斗不倒資本主義的”。把農(nóng)民同“資本主義”等量齊觀。于是乎，月蘭同她的雞就成了社會主義革命的“對象”而遭到無情的討伐。雞被農(nóng)藥毒死了還不算，還要寫檢討，更要命的是，每只雞要罰款五元，秋后算賬。沒見過世面的月蘭一下傻了眼。她不敢想往下的日子怎么過，她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只有跳進水庫來擺脫湊不起學錢藥費的苦惱和超支罰款的糾纏。

四只雞鬧出了一條人命，看起來荒唐，卻是極左路線的必然結果。集體靠不住，副業(yè)又不讓搞，所謂割資本主義的尾巴，實際上就是卡農(nóng)民的脖子，堵農(nóng)民的活路。保護人民的政權卻同人民過不去，為人民服務的干部成了人民利益的剝奪者，極左路線造成的這種異化，是多么觸目驚心?。∮懈杏诖?，對當前黨中央在農(nóng)村實行休養(yǎng)生息的經(jīng)濟政策，我們不能不發(fā)出由衷的贊頌：這是中國復蘇的希望。

社會主義歷史時期的階級斗爭，本來是逐漸和緩以至于最后消亡的，但是無限夸大階級斗爭，把它說成是決定一切的主要矛盾，任何工作必須以它為“綱”，這種荒謬的理論卻在很長一個時期內左右了我國的政治生活。這種理論主觀地認為，隨著社會主義的發(fā)展，階級斗爭會越來越激烈，并斷言每過七八年就會大斗一次。這種理論還運用手中的權力，把全國上下各行各業(yè)的主要精力都動員來搞階級斗爭，結果搞得各種關系十分緊張，不僅嚴重地影響了國民經(jīng)濟的發(fā)展，也造成了十分嚴重的人性異化現(xiàn)象。比如，那個時候誰要被宣布為“階級敵人”，那么，他實際上就不算是“人”了。苦役酷刑、凌辱戕害，怎么整治都可以，直至割斷喉嚨管消滅肉體。從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元帥到思想解放的先驅，他們的遭遇，使多少善良的人都吃驚得不敢相信，連中世紀的宗教裁判所都干不出的事，怎么會出現(xiàn)在二十世紀的社會主義中國！人道主義被斥為修正主義謬論，同情心被說成是資產(chǎn)階級的屬性，仿佛人世間除了絕對的斗爭什么也不存在！

以所謂階級分析的方法(實際上是“血統(tǒng)論”)作理論基礎的“一人有過，株連九族”的政策也是十分可怕的。它造就的一大批“賤民”，事實上是這個社會的棄兒。他們政治上受歧視，經(jīng)濟上無保障，沒有任何地位。招工參軍、納新提干全與他們無緣。他們低著頭顫顫驚驚地生活，稍不留意，就要挨斗受批。在他們身上，人性完全被“老子反動兒混蛋”的精神枷鎖壓彎扭曲了。一位思想解放運動的先驅，被打成“現(xiàn)行反革命”，其親屬也跟著遭殃，生活幾乎陷入了絕境。為了活下去，烈士的妹妹，一個剛剛成年的女孩子，不得不象商品一樣把自己拍賣給任何可以養(yǎng)活她的男人。(《一個冬天的童話》《當代》一九八○年第三期)這樣的慘劇太多了，十年浩劫中幾乎成了“賤民”們普遍的命運。粉碎了“四人幫”，這種情況當然有了根本的改觀，但是思想有時落后于實際，殘存在有的人頭腦中的等級門閥觀點不會隨之完全消失。比如，富農(nóng)的子弟是不能同貧農(nóng)的女兒結親的。不管他們的感情是多么深摯，也不管這個“可教子女”表現(xiàn)有多好，在女方那個掌握著人事大權，成天喊著“出身不由己，道路可以選擇”的家長那里，就硬是通不過！(《蘭英的婚事》《北京文藝》一九七八年第七期)那長著金色翅膀的愛神，可以飛越高山大漠去作成千里姻緣，卻無力逾越這人為的鴻溝！

不把人當人，他自己也就成了野獸。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說過，統(tǒng)治階級使勞動者“非人化”，但“‘非人的東西，也同樣是統(tǒng)治者命中注定的”。②生活的辯證法告訴我們，這在今天仍然是一個真理?！吨袢~子》(《人民文學》一九八○年第九期)中的張樹基是“專管階級斗爭”的大隊干部。他相信階級斗爭無處不在無時不有，在他頭腦里，階級斗爭的弦繃得很緊，一樁再普通不過的小事，只要過了他的眼，他都能看出階級斗爭的新動向?！半A級敵人多得很”是他的口頭禪。他腰間時常帶著一根繩子，捆了這個綁那個，斗爭會三天兩頭地開。他對誰都狠得下心，下得了手。他砍人家屋后的棕樹，拔人家檐下的南瓜，沒收婦女換油鹽的雞蛋，扯爛人家辛苦編織的竹籃，還不問青紅皂白就捆人游街?！皬垬浠叩侥睦铮睦锞网f雀無聲，張樹基走進哪一家，哪家的人就發(fā)抖”，連他的老婆，溫良敦厚的竹葉子都心驚膽戰(zhàn)，“怕他以后還會把我也五花大綁了起來呢！”在整個大隊，張樹基夠厲害了，但是這并沒有使他感到自己是有力量的。人們躲他讓他，沒有人愿同他在一個作業(yè)組，他倒在屋里發(fā)愁，也沒人來問一聲，最后連妻子也忍無可忍而出走了。他象生活在一個孤島上，轟轟烈烈的階級斗爭過后，留給他的卻是心靈上從未有過的空虛和寂寞。

張樹基并不是天生的壞人，他出身好，覺悟高，工作賣力，不徇私情。他整這個整那個是因為他相信自己是在從事一件神圣而又莊嚴的事業(yè)。斗爭哲學壓倒了他對人的同情、友愛，他“六親不認”，群眾當然也就對他敬鬼神而遠之。七斗八斗的結果，張樹基把別人搞的不象人，他自己在不自覺中也異化成“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怪物，落得眾叛親離。這大約也就是馬克思所說的“命中注定”吧。

費爾巴哈說神是人的異化物，人創(chuàng)造了神，又成為神的奴隸?，F(xiàn)代迷信也是這樣。同蒙昧時代相比，現(xiàn)代迷信具有更大的麻醉能力，因為他的“神”不在遙遠的天國，而在現(xiàn)實的世界中。此外，現(xiàn)代偶像還能用革命的靈光把個人的想法裝點成階級的共同利益。在那些想起來就使人感到恐懼和恥辱的年月里，許多慘絕人寰、滅絕人性的事件出現(xiàn)在“偉大的群眾運動”中，發(fā)生在“忠于”、“捍衛(wèi)”的旗幟下，就是現(xiàn)代迷信結出的惡果。

鄭義的《楓》(《文匯報》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一日)以凝重的感情，深沉的筆調，為我們描繪了這樣一幅叫人心悸的圖景。青年學生盧丹楓純潔得象水晶一般，她深信“文化革命”是一場“偉大的”革命運動，如癡如迷地將整個身心投入到這個“洪流”之中，即使是談戀愛時，也不忘同男朋友“一起去橫掃牛鬼蛇神”。后來因為觀點不同，她同男朋友分別參加了對立的兩派，成了誓不兩立的仇敵。其實他們并無原則分歧，唯一的爭議就是雙方都認為只有自己才是“左派”，才是為維護“革命路線而戰(zhàn)斗的”。這是真正的悲劇因素。矛盾的發(fā)展，終于由意見分歧鬧到兵刃相見了。在委決不下誰是“左派”的情況下，在這些“圣者”看來，只有密集的槍彈，殷紅的鮮血方能表達自己比對方有更多的赤誠，更紅的忠心。武斗場上，刀光劍影，彈雨槍林，沒有任何人退縮?；钪纳嵘赖叵颉皵橙恕睕_擊，倒下的喊著悲壯的口號同戰(zhàn)友永別。盧丹楓面對情人的槍口，還一片真心地勸他“快點清醒”，回到“革命路線”上來。小伙子也把愛情拋在一邊，端著槍命令自己的愛人趕快向“革命路線”投降。這真是戰(zhàn)爭史上的奇觀！敵對雙方舍生拚死，互相廝殺，竟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一對無辜的青年，就這樣作了現(xiàn)代迷信的犧牲品。

馬克思說過，共產(chǎn)主義就是要使人得到最充分最全面最合乎人性的發(fā)展。無產(chǎn)階級的先進分子，理應吸收人類文明的精華，體現(xiàn)出共產(chǎn)主義者特有的人性美。遺憾的是，我們有許多人不懂這一點。在他們看來，先進人物應具有超俗出世的神圣色彩，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只能是對英雄模范的褻瀆。把這種理論貫徹到實際生活中去，也會成為限制人性發(fā)展的教條，造成人性的扭曲和異化。青年作者盧新華同志常常以他對生活的敏銳感覺和正確剖析，來回答人們正在思考的問題。他在小說《典型》中(《上海文學》一九八○年第七期)告訴我們，如果先進人物失去了普通人的品格，會成為什么樣的怪物。

年輕的女電焊工梁素雯，由于出色的電焊技術，成了鼎鼎大名的市勞模。大把的鮮花，成摞的獎狀，給她帶來了榮譽和喜悅，也給她帶來了苦悶和煩惱。她同一切到年齡的姑娘一樣，也渴望著愛情?？墒撬炔荒芡嘎蹲约旱男乃迹桓胰ゴ竽懙刈非?，因為她是“典型”。領導上說過多次，為了樹她作典型花費了不少心血，作了典型以后就“不能和普通人一樣要求”了，“說話、做事、想問題都要想到自己是典型”。領導的關懷使她很受感動。平時，她不燙發(fā)、不打扮、不唱歌、不說笑，處處按“典型”的標準要求自己。有時她想唱幾句，一啟口，發(fā)現(xiàn)是一支情歌，趕忙閉上了嘴。她甚至覺得，光榮榜上自己的照片也不該露出笑容，“典型應該莊重嚴肅些才對”。她對一個中學時的男同學很有感情，那是個好小伙子。她時常情不自禁地要去想他，可一想到自己是“典型”，又不得不用“多想點工作”來驅趕自己殷切的思念。她巴望小伙子能快點來到自己的身邊。而當小伙子真的主動同她約會時，她又惶惑起來，顧慮這種事是不是有點小資產(chǎn)階級的情調。她喜歡聽小伙子傾訴對自己的愛，自己也幾度下決心要向小伙子敞開心扉?？墒窃挼阶爝?，熱烈的情語又冷卻成為幾句干巴的大道理?！暗湫汀背闪斯媚锏木癜?，她被扭曲成表里不一、言行牾的矛盾體了。小伙子的望而卻步，對她是一個很大刺激，她意識到這不是一個什么值得仿效的“典型”，終于從心底發(fā)出了這樣的呼號：“我還是做個普通的工人！”

十年浩劫是階級斗爭絕對化的必然結果。歷史經(jīng)歷了一個大的曲折以后，向我們提出了一個極其嚴肅的問題：在社會主義的中國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歷史的大倒退？人們已經(jīng)談到了政治路線、國家制度方面的原因。小說《公民》(《北京文藝》一九八○年第六期)從新的角度，透過這個時期發(fā)生的人性異化現(xiàn)象，指出了另外一些重要因素。

在“四人幫”法西斯專制的高壓下，出現(xiàn)過不少堅持真理、敢于斗爭、寧死不屈的戰(zhàn)士，這是中國的脊梁。但是，只要“睜了眼看”，我們也會看見生活中還有不少委屈求全、逆來順受的“蕓蕓眾生”。那個不甘屈辱，又無力保全自己人格的排字工人“我”，在受辱后，為了“得到一點精神上的滿足和補償”，就用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來麻醉自己。有人來抄家了，他想，幸虧進門的不是警察；給掛上黑牌游街，他想，幸虧不是槍決前的示眾；要關“牛棚”了，他想，幸好不是蹲牢房。這樣，他“把自己的遭遇跟別人比了又比，覺得揀了個大便宜”。

出版社編輯戴鳴的精神麻醉方法更高級。他懂得腦袋沒了，名節(jié)也是空的。所以第一要著就是要活下來。為了活命，他可以象牲口一樣，趴下四肢，爬進牛棚；為了活命，他可以瘋狗似的咬人，換取寬大處理；為了活命，他連老婆枕頭邊的話都要匯報……。他的所作所為與“我”的自輕自賤不同，他常把自己的屈節(jié)，看作是“革命”的需要。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現(xiàn)行反革命”，但他卻毫不困難地加以承認。為什么呢？因為搞社會主義革命，不知道資產(chǎn)階級在哪里，“到處都可能有敵人”，難免魚龍混雜。好象只要能揪出幾個“反革命”，他戴鳴不僅甘受委屈、還愿把這“革命”的牢底坐穿似的。

不能正視自己身上的缺點，對這種種精神變態(tài)采取容忍、諒解以至欣賞的態(tài)度，是所謂“國民劣根性”不能斷絕的一個原因。我們的人民從來講氣節(jié)，尚忠貞，勤勞勇敢，的確可貴，但少數(shù)人對西水東調那樣的蠢事，還俯首貼耳，就未免太不自愛了。溫柔敦厚雖不失為美德，但挨了打，還感謝棍子的關懷，就現(xiàn)出了奴隸相；識時務者為俊杰，倘無信念，隨風使舵，就與叛賣很接近了。十年浩劫，丑類肆虐，我以為同這一類精神狀態(tài)是不無關系的。當然，這都是些普通的群眾，把歷史的責任推到這些人身上是不公平的。但我們不能不承認，歷史的最黑暗時期總是同這類愚昧和不覺悟連在一起的?！八娜藥汀睙o德無行，竟能猖獗十年之久，難道不該引起我們的深思嗎？

在無產(chǎn)階級的解放運動中，馬克思是很重視教育群眾同自身的缺點作斗爭的。他把“群眾的自卑自賤、自我排斥和自我異化的產(chǎn)物”看作是“在群眾之外的進步的敵人”，③并把拋棄這些東西作為無產(chǎn)階級解放全人類也解放自己的條件之一。他明確指出，無產(chǎn)階級只有“拋掉自己身上的一切陳舊的骯臟的東西，才能建立社會的新基礎”。④在中國，要不讓十年浩劫的悲劇重演，必須珍視人的價值，維護人的尊嚴，讓群眾起來自覺地同自己的缺點作斗爭，大家都作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在社會主義社會，除了存在人性的異化，政治、經(jīng)濟在一定的條件下也會異化。如官僚主義、特權思想就能把公仆變?yōu)槔蠣?、民主變?yōu)閷Ｖ?，社會產(chǎn)品化為私人財富。連報刊雜志也可能異化。人民的報刊雜志是為人民自己立言的，但在極左路線下，它可以把黑說成白、香花說成毒草，反過來變成鎮(zhèn)壓人民的專政工具。不過，這種種異化都同人性的異化相聯(lián)系，而且最后都會導致人性的異化。

我們上述的簡略探討說明，僅僅消滅私有制還不能完全和異化訣別。根據(jù)辯證唯物主義法則，揆諸人類社會的歷史，我們應當把人性的異化和復歸看作是一個對立統(tǒng)一的辯證過程，一個異化——復歸——再異化——再復歸由低級向高級發(fā)展的過程，而人性就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發(fā)展和豐富起來。當然，在共產(chǎn)主義社會到來之前，這種復歸總是不完全的和不徹底的，只有整個人類進入了大同社會，人性的復歸才是“徹底的、自覺的，保存了以往發(fā)展的全部豐富成果的?！雹菰谏鐣髁x社會，人性也是在不斷異化不斷復歸中發(fā)展的。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法西斯專制造成神道猖獗和獸性泛濫，人民把他們打翻在地，恢復了人的尊嚴，人性也就在某種程度上復歸了。粉碎了“四人幫”，情況有了絕大改變，但是生產(chǎn)力的落后、沉重的封建枷鎖、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侵蝕、官僚主義和無政府主義、絕對民主化等錯誤思想的存在，還會存在別的異化。我們相信，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下，經(jīng)過堅持不懈的努力，終將使人性達到新的復歸。

一九八○年十二月于北京

①馬克思：《一八四四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第52頁。

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507頁。

③《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04頁。

④《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78頁。

⑤《一八四四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第7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