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胡風事件的一些認識問題

夏衍

自從“人民日報”發(fā)表了“關(guān)于胡風反革命集團的第三批材料”之后，廣大的讀者已經(jīng)看清楚了一個基本事實，這就是：胡風集團決不是什么文藝界少數(shù)野心家的小集團，而是直接受美蔣匪幫指揮的長期隱藏在革命陣營里面的反革命集團，胡風集團所反射的決不是文藝界的少數(shù)領(lǐng)導干部，而是中國共產(chǎn)黨所領(lǐng)導的整個革命事業(yè)。這一認識大大的激發(fā)了廣大人民群眾的革命熱情和政治警覺性，提高了對一切偽裝的敵人的辨別能力，無疑的是我們社會主義革命事業(yè)的一個巨大的勝利。但是，由于許多青年讀者還缺乏階級斗爭的經(jīng)驗，——特別是還缺乏在勝利的情勢下進行階級斗爭的經(jīng)驗。所以對于這樣一場嚴重的、驚心動魄的斗爭，或多或少的還存在著一些天真的想法和看法。有的同志說：胡風及其一派人只不過發(fā)表一些文藝理論，文藝作品，盡管這些理論錯誤，作品不行，那么充其量也不過使我們的革命文藝事業(yè)遭受損害，他們沒有手槍炸彈，造不了反，為什么要在全國規(guī)模大張旗鼓地來揭露聲討？有的同志說：報紙上揭露和聲討胡風集團罪行的文章連篇累牘，形成了一面倒的形勢，呂熒在會議上替胡風辯護就受到了斥責。是不是“不很民主”？有的同志說：照現(xiàn)在發(fā)表的材料來看，胡風集團無疑的是一個反革命集團，那么這樣一批人為什么能夠在進步陣營里面隱藏了二十多年？他們憑什么能鉆進黨內(nèi)、軍內(nèi)、國家機關(guān)內(nèi)、人民團體內(nèi)、文化機關(guān)內(nèi)、企業(yè)機關(guān)內(nèi)？又憑什么能鉆得這么深這么廣？也還有些同志說：既然贓證確鑿，證實了胡風集團是一個反革命組織，那么嚴厲鎮(zhèn)壓不就完了，為什么要整版整版地發(fā)表文章，廣泛地展開討論？現(xiàn)在，我就想在這篇短文里面和年輕的朋友們談?wù)勥@一類問題。

第一個問題。胡風及其一派人僅僅只是一群有宗派成見，有反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文化人么？過去我們這樣想過，可是關(guān)于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材料陸續(xù)發(fā)表之后，證明這種想法實在太天真了。假如他們只是一個文藝界的野心家集團。其活動的目的只不過是爭奪文藝界的領(lǐng)導地位，那么他們?yōu)槭裁床贿M行正正當當?shù)睦碚摱窢?，而要采取種種見不得人的“鬼鬼祟祟的、隱蔽的方法”呢？為什么寫密信的時候要用特別約定的“代號”，為什么連自己的名字都要用代名化名，為什么寄信也要盜用“人民日報”、“解放日報”、“青年報”的信紙信封來蒙混旁人呢？假如只是為了要貫徹他們的文藝上的主張，為什么要用盡心機地派遣坐探，竊盜黨內(nèi)的重要秘密文件呢？為什么要千方百計地派遣他的黨徒鉆到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教育各個部門里面去呢？為什么任何一個部門只要有了一個胡風分子，這個地方就會生出一些古怪的問題來呢？這一連串問題不都是很難用常情來解釋么？假如認為沒有手槍炸彈就不能進行反革命，假如認為“不帶槍的敵人”比帶槍的敵人要好些，那么，這種看法不僅太天真，應(yīng)該說是太危險了。我們中國有一句古話：“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弊屛覀兿胍幌耄好骰饒?zhí)杖地從外面打近來的敵人危險呢，還是化裝潛伏在臥榻之側(cè)的內(nèi)奸危險呢？用人身來作比喻，還是刀割針刺的外傷危險呢，還是“鉆到肚皮里”或者“鉆到肝臟里”的癌菌危險呢？手槍炸彈可以殺傷我們的人命，破壞我們的事業(yè)，可是，和打進黨內(nèi)軍內(nèi)政府內(nèi)，挑撥離間，造謠中傷，竊盜情報，乘間破壞等等罪行比較起來，究竟那一種的危險性、危害性更大些呢？用手槍炸彈可以造反，用筆、印刷機、報紙、書刊何嘗不可以造反？在過去一個很長的時期之內(nèi)，胡風及其反革命集團不僅用他們自己的筆和嘴來反對黨、反對革命，而且，這個反革命集團不是還利用乃至占領(lǐng)了人民的報紙、刊物、出版機關(guān)來反對黨反對革命么？這個反革命集團的主要成員，不是以黨和政府的干部的姿態(tài)（如劉雪韋、彭柏山、曾卓），在大會小會、在廣播電臺、在學校講壇上發(fā)表他們反動的言論么？這些實行“挖心戰(zhàn)”的敵人不危險，還有什么敵人更危險呢？我們要好好地研究一下胡風密信中的反革命策略，再好好地精讀一下附在這些材料中間的“人民日報”的編者按語，這些按語都是教育我們擦亮眼睛，提高辨別能力的最精辟的教科書，精讀這些按語，我們的警惕性就會提高，我們的階級立場就會堅定。

第二個問題。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還該讓胡風這一派人發(fā)言？現(xiàn)在的做法是不是“不很民主”？有這種想法的人，要么就是太天真，太不了解我們和胡風集團斗爭過來的歷史，要么就是根本沒有學習過毛澤東同志的“論人民民主專政”，就是說，還沒有分清楚人民和人民的敵人的立場界限。應(yīng)該說，對待胡風及其反革命集團，我們過去實在是太民主了。單從胡風混進“左聯(lián)”的時候說起，除開他們的密信之外，他們公開寫文章寫作品罵黨、罵馬克思主義、罵黨員作家、罵進步的、跟著黨走的民主人士，整整罵了二十多年（他們罵人用盡了一切惡毒下流的話，材料里已經(jīng)揭發(fā)得很多了），我們對他呢，用胡風自己的話，一直是“引導”、“教導”、“規(guī)勸”和“期待”。直到他們?nèi)ツ晗奶臁皰仭背隽讼螯h瘋狂進攻的“意見書”之后，我們也還只是“在理論上”給了他們一些批評而已。他反了我們二十年，罵了我們二十年，我們對他只不過是“教導”、“批評”，這能說不民主么？再說，五月十三日的“人民日報”，發(fā)表了整兩版胡風的“言論”，前面一版是胡風的文章，后面一版是胡風的密信，正面是他說的，反面也是他說的，還能說不民主么？其實，問題不在這里，問題在于對這場斗爭，我們自己究竟站在什么立場上？站在人民的立場呢？還是站在反人民的立場？最近出版的“關(guān)于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材料”小冊子第六十八頁到七○頁，有一段極其精辟的新增加的按語，這段按語，希望有這種想法的同志讀它十遍八遍，再仔細地“自省”一番。這按語說：

“胡風所謂‘輿論一律，是指不許反革命分子發(fā)表反革命意見。這是確實的，我們的制度就是不許一切反革命介于有言論自由，而只許人民內(nèi)部有這種自由?！趪H國內(nèi)尚有階級和階級斗爭存在的時代，奪取了國家權(quán)力的工人階級和人民大眾，必須鎮(zhèn)壓一切反革令階級、集團和個人對于革命的反抗，制止他們的復辟活動，禁止一切反革命分子利用言論自由去達到他們的反革命目的。這就使胡風等類反革命介于感到‘輿給一律對于他們均不方便。他們感到不方便，正是我們的目的，正是我們的方便?！?/p>

這一段新增的按語，字字擲地作金石聲，足以發(fā)聾振耳，教育我們學會在這種具體斗爭中站穩(wěn)立場。分清敵我的本領(lǐng)。只有分清了敵我，站穩(wěn)了立場，我們才能激發(fā)起革命的熱情，才能勇猛地站到斗爭的前列來參加戰(zhàn)斗。這一節(jié)按語中有兩句話非常重要：“人民大眾開心之日，就是反革命分子難受之時。”我們近來大張旗鼓地聲討胡風，臺灣匪幫就感到十分難受，躲在國內(nèi)的特務(wù)分子也感到十分難受。對于他們的難受，我們應(yīng)該大大的開心，應(yīng)該大大的鼓掌。這難道還有疑問么？假如，特務(wù)分子難受而你也覺得難受起來，這不是“階級本能”作怪還是什么？

第三個問題。胡風反革命集團為什么能隱藏得這么久，鉆得這么廣、這么深？主要是因為胡風反革命集團有三個不同于其他反革命集團的特點。第一，他們不是從共產(chǎn)黨和革命陣營外面來反黨反革命，而是用兩面派手法，披上革命外衣，裝成馬克思主義者，鉆到黨內(nèi)和進步團體內(nèi)部來反光反革命，這就是用馬克思主義的言辭來反對馬克思主義，用擁護共產(chǎn)光的姿態(tài)來反對共產(chǎn)黨，這也就是中國舊小說里妖魔變成好人、狐貍變成美女來騙人的方法。從已經(jīng)揭露的材料證明，胡風在一九二五年退出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之后，就在江西“剿共”軍中做過反共的政治工作，這是正面反共，用國民黨“剿共”的面目來反共。后來，覺得這樣干不行了，或者作用不大了，就采取了另一種方法，把自己扮成一個滿口馬克思主義的“文藝工作者”。其實，甚么文藝工作，甚么“現(xiàn)實主義”，甚么“仁愛的胸懷”，一切都是化裝，都是妖魔和狐鬼的變形變態(tài)。人們怕妖怪，但是人們不一定能認出妖怪變成的美女。特別是在二十年前，我們都還沒有和這一種敵人斗爭的經(jīng)驗。這就是胡風能夠混進來和能夠隱蔽下來的原因之一；第二，由于胡風及其許多骨干分子是同帝國主義國民黨特務(wù)機關(guān)有密切聯(lián)系的一群反革命分子，所以除開他們有整套和我們黨的主張針鋒相對的綱領(lǐng)之外，他們很懂得一些反革命的地下工作的策略，他們有長期的階級斗爭的經(jīng)驗，他們會做各種形式的斗爭——合法斗爭和非法斗爭，而且，由于他們是自覺的“變色的蜥蜴”，所以一方面善于適應(yīng)環(huán)境來偽裝自己，另一方面又經(jīng)常警惕，防止暴露真相。胡風初入“左聯(lián)”，在用欺騙手段取得魯迅先生的信任之前，他的態(tài)度決不像后來那樣的囂張和狂妄?，F(xiàn)在看來，胡風所采取的，正是像美帝國主義今天所執(zhí)行的“實力地位政策”。騙人、唬人、聯(lián)絡(luò)人、組織小宗派，樹立地位，然后靠這些逐漸積累起來的資本來做反革命的買賣。在上海、在重慶，在香港，常常是我們愈去“團結(jié)”他，他就愈蠻橫，我們一開始和他斗爭，他就會出乎意外的“沉著”和“裝死”。應(yīng)該說，除了最后一著，“為樂觀估計所蔽，終于冒進”之外，胡風一向是步步為營，“用兵謹慎”的。我們麻痹大意，用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而他則一直把我們當作不共戴天的敵人，連作家協(xié)會派去的一個耳聾的通訊員也“不能不存戒心”。這就是胡風集團能夠長期隱蔽下來的原因之二；第三，胡風反革命集團和其他文藝上的小宗派不同，他們一方面有一個組織得很嚴密、有“組織原則”、有情報網(wǎng)、有經(jīng)費的地下組織，另一方面又有一套類似封建性的、反動會道門的幫口形式（有人說，他們的骨干分子都有“字輩”，如方然、方典；羅石、羅飛、羅浴等等）。這批人以什么成份和思想基礎(chǔ)組織起來的呢？把底子揭開來看就一點也不奇怪了，原來這個集團的骨干分子極大部分都是反動軍官、職業(yè)特務(wù)、叛徒、自首變節(jié)分子、托派、和混在黨內(nèi)的階級異己分子。從這個成份分析就可以看出，這一批人，決不是沒有經(jīng)驗的反革命分子。他們懂得偽裝，懂得如何“鉆”進來，懂得如何“滑過去”，在必要的時候他們也“甘愿在大家眼前頌揚自己所敵視的黨的觀點，……只求把自己保存在黨里面。保存在工人階級中間，以便有可能來危害工人階級和它的光卜八注一。這就是胡風反革命集團能夠用雨面派的方法鉆進革命陣營并且能夠長期隱蔽的第三個原因。當然，更應(yīng)該指明，不管這些陰險狡猾的救人裝扮得如何巧妙，但他們反革命的尾巴總是掩蓋不住的，只要廣大的人民群眾提高了政治覺悟，擦亮了眼睛，那么，不管怎樣巧妙偽裝的敵人，終歸是會在人民面前現(xiàn)出原形的。

第四個問題。胡風集團既然是反革命集團，那么嚴厲鎮(zhèn)壓不就完了，為什么要大事宣傳和展開討論？回答這個問題。應(yīng)該從兩個方而來說。第一，在社會主義革命——即社會主義改造時期，被消滅了的階級和將要被消滅的階級敵人往往會運用像胡風反革命集團這一類偽裝進步的兩面手法，打入革命陣營內(nèi)部來進行反革命活動，因此，胡風事件是一個帶有代表性和好型性的事件。從這一事件吸取經(jīng)驗教訓，教育廣大人民，對于我們?nèi)嗣裾诖罅氖碌纳鐣髁x建設(shè)事業(yè)，具有極其重大的教育意義。在今天，正因為我們的黨和政府在全國人民中間享有無限的威信，全國人民一致公認中國共產(chǎn)黨是領(lǐng)導我們建設(shè)社會主義事業(yè)的核心力量，一致公認馬克思列寧主義是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chǔ)，所以，我們的敵人要正面的、公開的反對共產(chǎn)黨、反對馬克思列寧主義，就一定會立即遭受到廣大人民的反對和唾棄，因此，他們就不得不竭力掩藏他們自己的真實面貌，隨時隨地變換自己的手法，用“變色蜥蜴”的戰(zhàn)術(shù)，鉆進和隱藏在我們的革命隊伍里面，來進行反革命的勾當?，F(xiàn)在，胡風反革命集團已經(jīng)被揭發(fā)了，但是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階級敵人用這種戰(zhàn)術(shù)鉆進來的，“決不只是胡風分子，還有更多的其他特務(wù)分子或壞分子鉆進來了”。這是一件需要我們引為鑒戒、長期警惕的事情。其次，更重要的是從胡風事件中我們已經(jīng)清楚地看到，“我們的眼睛不亮，不善于辨別好人和壞人。我們善于辨別在正常情況之下從事活動的好人和壞人，但是我們不善于辨別在特殊情況下從事活動的某些人們。”（“關(guān)于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材料”序言）我們?nèi)菀妆弧凹傧蟆彼曰?，我們常常把壞人當作好人。在這一點，胡風事件給了我們以一次極其生動、極其深刻的教育。胡風分子利用了我們的麻痹大意，警惕性不高，利用了我們某些人的自由主義、個人主義、不團結(jié)現(xiàn)象，胡風分子更是十分巧妙地利用了我們之中某些人的牢騷、不滿情緒。因此，關(guān)于胡風事件的“材料”以極大的尖銳性和鮮明性教育了我們，使我們懂得和學會在目前階級斗爭的特殊環(huán)境中，如何提防敵人，識別敵人，如何提高自己，堅定自己。堅決鎮(zhèn)壓反革命分子是必要的、重要的，但從這種驚心動魄的事件中吸取教訓，大大的提高我們的政治覺悟和政治敏感，學會辨別偽裝的敵人的本領(lǐng)，就更為必要，更為重要。

年輕的朋友們涉世不深，經(jīng)驗不足，他們天真、單純，不懂得狡猾的敵人會在暗中干著我們意料不到的事情，但是，我們今天生活著、學習著、工作著的，卻是一個階級斗爭十分尖銳、十分微妙的環(huán)境。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shè)事業(yè)方才開始，我們正在為著這一美好的未來，而傾注著我們青春的精力。那么，我們先人流血流汗而爭取得來的、要由我們這一輩人來完成的偉大事業(yè)，能讓萬惡的敵人來破壞么？這一偉大而光榮的事業(yè)，能讓它因為我們的麻痹大意、警惕不高而遭到損失么？不能，絕對不能。那么，讓我們積極的參加這一場斗爭，在斗爭中鍛煉我們自己，“使我們的革命專政大大地鞏固起來，以便將革命進行到底，達到建成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的目的“吧。六月二十三日

（注）“聯(lián)共（布）黨史簡明教程”，莫斯科中文版，三五八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