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淡淡”與“暮氣沉沉”

馬鐵丁

有一位重慶的讀者投函《中國青年》說：

“我自從一九五○年底離開學校，就參加了商業(yè)工作，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年了。我過去的同學，因為他們的工作崗位和我不同，在工廠工作的，現(xiàn)在都掌握了先進的技術，有的已成了模范；在解放軍工作的同學，在黨的培養(yǎng)下也都成了黨員或團員了。在整個祖國建設蓬勃發(fā)展的時候，我好像是個時代的旁觀者，聞不到一點建設的氣味；我覺得整個國家前途遠大光明，而我個人卻是死氣沉沉?！瓕W習總路線，從理論上也知道了商業(yè)工作的重要，但在實際工作中并不能解決問題。……我周圍接觸的又盡是些暮氣沉沉的人，對我的進步也有影響?！?/p>

類似這樣的信，還有幾封：

“天天開發(fā)票、打算盤。工作平平淡淡，搞得出什么名堂來？也叫為人民服務嗎？”（浙江一讀者）

“部隊里有黃繼光、羅盛教，工人中有王崇倫，可是機關干部中有誰呢？”（河南一讀者）

這些信里，差不多都有“死氣沉沉”“平平淡淡”之類的字眼。難道我們的時代不是開天辟地最偉大最燦爛的時代而是“暮氣沉沉”“平平淡淡”的時代嗎？當然不是，這些青年也不致於是這樣看的。他們所感到苦悶的是：在這偉大的時代里，他們自己的工作是“平平淡淡”，搞不出“什么名堂來”，因而就覺得自己環(huán)境是“暮氣沉沉”，“只好對祖國壯麗遠景望洋興嘆、無可奈何”了。

是“平平淡淡”嗎？是的，應當承認，我們的日常工作是有它“平平淡淡”的一面的。不但是在機關工作，在商業(yè)部門工作有這樣情形，就是在抗美援朝的前線，在工礦建設的現(xiàn)場，也有這種情形。一個人總不能每時每刻都創(chuàng)造出奇跡，都出現(xiàn)偉大的發(fā)明，相反，任何奇跡、任何偉大的發(fā)明都是長年累月的艱辛努力的結果。就拿這些同志舉出來的黃繼光、羅盛教、王崇倫等英雄模范人物來說吧，是不是說，黃繼光、羅盛教、王崇倫的一舉一動、每一件事情都是轟轟烈烈的呢？不是，黃繼光當他用自己的身體去堵住敵人槍口的時候是轟轟烈烈的，羅盛教當他舍身救人的時候是轟轟烈烈的，王崇倫當他創(chuàng)造了萬能工具胎以及改進了其他生產(chǎn)工具從而使一年的勞動完成了四年工作任務的時候是轟轟烈烈的。當他們平時上課、上操、放哨、管理機器等等，同樣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而他們的可貴的地方，就恰恰在於沒有輕視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工作，而是通過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工作，鍛煉自己的思想意識、積累自己的工作經(jīng)驗。因此，能夠有朝一日轟轟烈烈，大放異彩。學習英雄模范不僅是欽佩他們的輝煌成就、名震四海，因而希望自己也能博得這種崇高的榮譽；更重要的在於學習他們怎么才能成為英雄模范的。

當然，我在這里并不否認，在有些地方，斗爭更為尖銳、任務更為艱巨、情況更為復雜，工作更為緊張，而另外一些地方，斗爭的尖銳性別比較不那么明顯、任務比較不那么艱巨，環(huán)境較少變化，工作也不那么緊張，這是客觀上存在的消沉，不能不看到的。但是，我們能不能設想，其他一切工作都不要，我們都到斗爭最尖銳、任務最艱巨、消沉最復雜、工作最緊張的地方去，或者至少其他一切工作讓一些“傻子”做去？如果這樣，那么一切工作恐怕也就不存在了。因為其他工作都配合不上，（更不用說根本沒有配合），抗美援朝就只能孤立地進行，工廠就等於建設在荒島上，抗美援朝和工業(yè)建設又將在那里？從這個意義上說，斗爭最尖銳的地方的工作，固然要有人去做，平常的地方的工作也不能放著不管。既然要管，要管得好，就要有人、有干部，而且也必須有年輕有為的好干部。至今仍有許許多多青年朋友們在所謂平平淡淡的工作崗位上，國家對於他們是同樣的重視，并且同樣是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的。

然而，最重要的事實是：不僅抗美援朝、工業(yè)建設可以轟轟烈烈，而其他一切革命工作，比如商業(yè)工作、營業(yè)員、會計員、打字員以及其他機關工作也同樣可以轟轟烈烈。問題在於你在平平淡淡的工作中把自己全副精力貫注進去沒有？只要把全副精力貫注進去，認真地積累經(jīng)驗，鍛煉思想，那么，也就有轟轟烈烈的可能。有同志問：“部隊里有黃繼光、羅盛教，工人中有王崇倫，可是機關干部中有誰呢？”有的，而且不止一兩個，那是多得很的。在《平凡的工作，光榮的業(yè)績》這本書中（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就有模范女教師、模范醫(yī)生、模范收發(fā)員、優(yōu)秀打字員、模范營業(yè)員等等。

當然，要成為英雄、模范是不容易的，是有條件的。條件之一，就是他們首先要有主人翁的自覺，不能旁觀——把自己比為時代的旁觀者。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只能從主人翁的自覺中產(chǎn)生；不能從作客中產(chǎn)

生。一方面終日向往著創(chuàng)造，向往著轟轟烈烈，向往著對祖國有更多更大的貢獻，另一方面卻又在空想中放棄一切創(chuàng)造的機會和可能，那么，創(chuàng)造性是永遠不會找著你的。

一切工作，那怕是最最單純的工作，都有值得改進的地方，都有發(fā)揮創(chuàng)造性的可能。無論什么工作，都可以做得更好一些的，做得再好也不能說到了頭。算賬算得又快又準確，數(shù)鈔票數(shù)得又快又準確，那就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辦得到的。單這一點，意義也就不?。哼@樣，也就可以節(jié)省自己的時間，又可以節(jié)省別人的時間，大家節(jié)省了時間，多生產(chǎn)、多勞動、多為祖國創(chuàng)造財富。大家這樣，人人如此，豈不是社會主義的大廈就可以早日完成。這樣進行工作，又怎么能說是“平平淡淡”“死氣沉沉”呢？

在這里，還聯(lián)系到個人的前途和祖國的前途問題。來信中所說的個人前途，其實不僅是個人前途，其中包括他所在的部門事業(yè)的前途。他們的邏輯是這樣的：工業(yè)是有前途的，而商業(yè)——比如說——以及其他機關工作則是沒有前途的，他現(xiàn)在做商業(yè)工作或其他機關工作，所以也是沒有前途的。所謂“整個國家前途遠大光明，而我個人卻是死氣沉沉”，正是指這個。這是不合事實的。事實是整個國家事業(yè)在前進，工業(yè)在前進，一切其他工作也在前進。工業(yè)建設在發(fā)展，其他各項事業(yè)也相應地在發(fā)展。那么，前途是什么呢？前途就是：大家同心協(xié)力，分工合作一同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去。個人的前途又在那里？個人的前途到祖國的前途中去尋求。一個人如果真正對祖國的建設事業(yè)有了貢獻，盡了自己的心力，他就可以在工作中得到提高，增長自己的工作能力，那么，就可以為祖國做更多更大的事業(yè)，個人也就會有更大的發(fā)展。因此，個人的前途和祖國的前途又是完全一致的。那種把個人的前途和祖國前途對立起來的看法是不確當?shù)摹?/p>

來信中說：“我所接觸的人盡是些暮氣沉沉的人”。這里要仔細分析一下，是周圍的人暮氣沉沉，還是這位青年自己有“清高”“孤傲”——所謂優(yōu)越感因而看不起別人，覺得別人都是一塌糊涂。我沒有到過這位青年的地方去過，所以不便下一個肯定的斷語。但是，有一點我是相信的：決不可能我們周圍的每一個人都是暮氣沉沉。如果都是暮氣沉沉，那么，這幾年來的工作又是怎么進行的？全國都在進步，也決不會對他們那里毫無影響。在這里，我希望這位青年能對他那里的環(huán)境重做一個正確的分析和估計。這對他是有很大好處的。他將會發(fā)現(xiàn)：全國各地也包括他所在的地方在內(nèi)，實在有很多可愛之處。先對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環(huán)境發(fā)生感情，那么，正好是改進自己工作的起點。

即使周圍的環(huán)境，像這位青年所說的，確實比較差一些。那也不能合則留，不合則去。這位青年那里的土地也是祖國國土的一部分，他那里的人民也是全國人民的一部分。一個青年愛祖國，他也就有改造環(huán)境的責任。逃避了他所認為不好的環(huán)境，放心讓它永遠不好下去，那就不是作為主人翁所應該采取的態(tài)度。寫信的青年朋友們，希望自己成為團員、成為黨員，那就責任更大。因為這個輝煌的稱號，要求他們迎接困難、克服困難，而不是逃避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