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印
記得是上年二月間吧!石景山可亂極啦!國民黨匪軍白天黑夜部戒嚴,天一黑就得睡覺,上夜班的工友。得等在一塊,到時候來人領上班。那時的傳說是解放軍到河西了(永定河),一到河西,就離發(fā)電廠不遠了。這時駐廠的國民黨軍可害怕極了,每夜不敢睡覺。
一個夜里九點鐘的時候,有四五個大兵背著槍,走到我們的宿舍,他們說:“借你這屋子打打牌。”“怕不行吧,我們要睡覺,明天還得上班?!薄昂?!不行怎么著?十二點我們就走?!闭f話之間,嘩的一聲把麻雀牌倒在炕上。他們開始打了,而我們沒奈何地站在下邊等候。
駐在石景山區(qū)的蔣匪軍越來越驚惶了,下命令修炮樓,軍隊逼著公司快預備好材料,他們說:“否則八路來了,你們應負完全責任!”石景山的空氣頓然顯得特別緊張,軍隊出動到各村去派夫抓車。老百姓都成了泥瓦匠,大車開始運磚,都為這個碉堡忙著。監(jiān)工的就是大兵,手里拿著木棒,來回的指揮。有一天不知是那村的人來得晚了,幾個拿棒家伙,趕上去就是一陣亂打:“哼!他媽的存心泡!混蛋,像這樣就該把你們活埋?!痹挍]說完又是一陣腳踢棒打?!懊魈炷銈冊賮硗?,通通槍斃了你們!”就這樣的工作,把十幾個碉堡修起來,消耗了無數(shù)的材料。
完工以后,他們搬上碉堡住,沒有水,命令公司派人給挑水。電工們忙了整天,為碉堡裝燈、修電網(wǎng),按電話。換一回防就得按一回燈,因為每一批軍隊走時一定是把所有的電線燈泡甚至電話機,全部拆走的。公司的損失相當大!有一天我下班,看見一個大兵從衣袋里拿出一個燈泡向擺小攤的稅:“你給我四兩花生就行?!?/p>
去年十二月石景山解放了,我又見到了另一種軍隊——那就是人民解放軍。他們戴著大皮帽子,穿著一雙鄉(xiāng)村的土布鞋,底子足有半寸厚,腳面上還札著一根帶子,見了工友們就笑。在剛解放的那一天,一個解放軍戰(zhàn)士走到了人群中,人們還不敢和他說話,他卻興奮地說話了:“大伯大哥們:你們受驚了吧”我們小聲地回答說:“不,沒有受驚?!彼珠_始說:“今天算是解放了,這也是工人出頭的日子。共產黨是工人的政黨?!避娞栱懫穑軝C敏地說了一聲“再見”,跑到街里去了。我望著他們的背影。無限地興奮。真沒想到一個普通的戰(zhàn)士,能說出這篇大道理來,而且是那樣親近。
解放了六七個月以來,部隊的戰(zhàn)士們更給了人們不少的好感,給軍隊挑水的老劉現(xiàn)在也不挑水了。我好奇地問他:“你怎么不給軍隊挑水了呢?他們不吃水嗎?”“不是他們不吃水,他們不叫我給挑,人家自己挑啦!在村里住的,還給老百奶挑水哪!下雨后還幫助他們去種地耕地,人家的水他們都不喝,別說是吃飯。他們真叫吃苦耐勞?!崩蟿⒄f完,我想起上次進城時看見地里有好些穿軍衣的人拉耕耙,那一定是軍隊幫老百姓工作了。
在工廠里也沒見過軍隊來白按燈,材料庫的領單上,就找不到“軍隊碉堡用”的字樣。戰(zhàn)士們對每一個工友每一個老百姓都是那樣的和氣,那樣有信用,無論借了誰家的東西,一定能夠準時歸還。一個炎熱的中午,一個解放軍,拉著一匹馬走向發(fā)電廠材料庫,累的滿頭大汗,手里拿著一捆電線、幾個燈口和燈泡說:“同志:這是你們的東西吧?”他問著,并拿出一封信,皮上寫著“發(fā)電廠”三個字,里面寫的是:“上月本部演劇時借貴廠電線一捆,燈口燈泡各六個,現(xiàn)在送回,謝謝,請查收?!蔽覀冋f:“這不是向這里借的。”的確沒人向發(fā)電廠借過這些東西?!罢埬銕Щ厝グ?!也許是向鋼鐵廠借的。”“我去鋼鐵廠,守衛(wèi)的說,寫的是發(fā)電廠,我才來的,請你們收下,再和鋼鐵廠連絡。因為我們的部隊已經出發(fā),我沒時間再去鋼鐵廠了?!闭f完就很快地走了。以后才知道把鋼鐵廠誤寫為發(fā)電廠,后由鋼鐵廠領回去。我想他為什么老遠地給送來,他們不會換花生嗎?要是國民黨軍隊借了,我保險他不會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