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cè)胛闀r,手機還不普及,部隊也未開放使用手機,官兵大都利用休息時,拿著電話卡到營區(qū)東側(cè)的電話亭打電話。
那是一個周六。第一次隨老兵外出歸隊后,班長問我都買了啥。我二話不說,亮出一摞電話卡。
班長忍不住笑了,“買這么多?能吃啊?”
我撓撓頭,“就是想去打電話……”
班長姓鄧,當(dāng)時已經(jīng)服役13年,他沖我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那天傍晚,我走進電話亭。電話亭不大,5部電話一字排開,中間用塑料擋板隔開。
我選了靠最左邊的那部電話。細一打量,電話顯然有些年頭了,聽筒被磨得锃亮,就連隔板上也布滿了道道裂痕。
我掏出電話卡,拿起聽筒,小心翼翼地把卡插入卡槽,而后認真按著數(shù)字鍵,輸入家里的座機號碼……當(dāng)時和父母聊了些什么,我早已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晚云霞滿天,一團團、一簇簇。那紅色灼痛了我的雙眼,令我熱淚盈眶。
打完電話回到宿舍,班長看了我一眼。那是班長的習(xí)慣,班里的戰(zhàn)友打完電話回來,他都要看一眼。班長說,能從大家表情里看出一些情況來——他管這叫“察言觀色”。
班里有一名四川籍戰(zhàn)友,姓李,性格外向,陽光開朗。一次,小李從電話亭回來后,一直悶悶不樂,經(jīng)常坐在那里長吁短嘆,訓(xùn)練、工作熱情也有所減退。
班長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周五晚上自由活動時,他就去找小李談心。起初,小李不肯道出實情,幾次詢問后,他才打開話匣子。原來,他父親生了病,急需一筆醫(yī)療費,可四處籌借還是不夠。
“多大點兒事啊!我來想辦法。”班長安慰小李。
晚上的班務(wù)會結(jié)束后,班長向大家說明了小李家的情況,提議大家?guī)蛶蜕磉叺膽?zhàn)友。大家立即你幾百、他幾百地拿出錢來,很快便籌到4000元。
“趕緊寄回家,看病要緊!”班長把錢交到小李手上。
不久,小李再次去電話亭,回來后向班長匯報:父親的病治療及時,已無大礙。
入伍第三年,我與家鄉(xiāng)的一個姑娘相戀,電話亭對我的吸引力更加強烈。一到打電話的時間,我就飛快地跑去電話亭,和心上人在電話里說著這、聊著那,輕松又愉悅。
每次打完電話回去,班長就打趣我:“你小子進展不錯??!”
見我不置可否,班長又說:“你們那點兒小心思,全寫在臉上,我一看一個準。但戀愛歸戀愛,工作、訓(xùn)練不能落下!”
有一次,我利用晚上自由活動時間給對象打電話,可聊著聊著竟忘了時間……等我想起來跑回去,晚點名已過去大半。
我打報告要求入列,指導(dǎo)員沒同意,讓我站在全連面前。連隊工作講評結(jié)束后,指導(dǎo)員對我提出了嚴肅批評。站在隊伍前,我滿臉通紅,無地自容。
晚點名結(jié)束后,排長讓我們排留下,就我的問題又講了幾句,讓大家引以為戒。
回到班里,我準備接受班長的批評,他卻只字不提。我便主動向他檢討:“對不起,我給咱班抹了黑……”
班長迅速打斷了我:“多大點事???你小子就是被愛情暫時沖昏了頭腦!我這兒有一塊手表,你下次去打電話,記得來找我拿,自己看著點時間。”
我明白班長的苦心,從那之后,我再也沒有因為打電話而耽誤任何事情。
我把用過的電話卡,存放在一個小鐵盒里。電話卡越攢越多,竟有100多張。第一次休假回家,與心愛的姑娘見面閑聊時,我拿出小鐵盒給她看。她用手輕輕摩挲著那些電話卡,一滴晶瑩的淚竟從眼里悄悄滑落……后來,她成了我的妻子。
隨著手機放開使用,營區(qū)的電話亭也逐漸退出歷史舞臺。
小小電話亭,人生萬花筒。在那里,我們或談笑風(fēng)生,或愁眉苦臉,或唉聲嘆氣,或淚眼婆娑……現(xiàn)在想想,遠去的電話亭,就像一位曾陪伴了我們多年的老友,見證了我們不一樣的青春歲月。
(作者單位:陸軍某部)
編輯/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