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歷臘月二十九,是老蔣的生日。2012年他過生日時,我們戀愛還不到半年。那時,他在邊防部隊某團部承擔(dān)新訓(xùn)任務(wù),當(dāng)新兵連連長;我在距他70公里的小鎮(zhèn)上忙著幫媽媽采購年貨。
恰巧那年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要組織聚會,我心里一時犯了難——同學(xué)們天南海北的難得一聚,老蔣生日年年都過。我打電話告訴老蔣我的考慮,他故作輕松地說:“生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入伍12年了,年年一個人過……”
老蔣的話,反而讓我攥著手機的手有些發(fā)燙,我突然改變了決定。
臘月二十九那天,漫天鵝毛大雪。我趕最早一班的綠皮火車,晃晃蕩蕩臨近中午時,才抵達老蔣所在的那個邊陲縣城。
一下火車,我踩著厚厚的積雪,迎著風(fēng),沿街跑遍七八家蛋糕店想訂一個生日蛋糕,可門上“歇業(yè)”的告示卻刺痛了我的眼。眼看要過春節(jié)了,一些商鋪已經(jīng)歇業(yè)休息了。
我有些沮喪,就在快走到團部大門口時,我遠(yuǎn)遠(yuǎn)看到有一家糕點店的店主在上窗板,準(zhǔn)備打烊。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忙蹚雪過去,央求他幫我做個生日蛋糕。也許是我再三強調(diào)“這個蛋糕對我真的很重要”,店主才撓著腦袋向我解釋:“店里剩下的材料,可能不夠做一個蛋糕了?!?/p>
我請求他做個小一點的就行。估計見我掉了眼淚,店主動了惻隱之心,領(lǐng)著我進了蛋糕店,著手開始制作蛋糕。
約莫一個小時后,當(dāng)我拎著精美的小蛋糕站在團部門口時,心里又犯了難。門口有衛(wèi)兵站崗,沒人帶領(lǐng),我肯定是進不去的??晌姨貏e想給老蔣一個驚喜。怎么辦呢?思來想去后,我便用微信聯(lián)系了老蔣的老同學(xué)謝國鵬——之前我們在一起吃過一頓飯,他在新兵連當(dāng)排長。
我難為情地請謝國鵬來門口接我進去,并且一再囑咐不要讓老蔣知道。過了幾分鐘,謝國鵬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地向我跑來,一看我手里拎的生日蛋糕,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由于他們相互很熟悉,謝國鵬很順利地帶我到了老蔣的宿舍里,還安排我藏在鐵皮衣柜后面,又把蛋糕塞到了床下,然后才胸有成竹地給老蔣打電話:“老蔣,你快回宿舍來,我這里有個緊急情況?!?/p>
“我這邊正有點事兒,你先找指導(dǎo)員?!?/p>
“兄弟,你快回來,我肚子疼得受不了了……”
老蔣在那頭一聽這話,頓時著急了,電話里響起了一片“嘟嘟”聲。
我對著謝國鵬豎起大拇指,他則哼著歌悠閑地坐在床沿上。
不一會兒,老蔣沖進了宿舍,但看到謝國鵬安然無事,滿臉笑意,感覺自己被耍了,上去就給了他一拳:“你小子,搞什么鬼?!”
這時,我緩緩走近老蔣的后背,再出聲嚇了老蔣一跳。
算一算,我倆也有3個月未見了??吹剿哪且豢?,我心里不禁涌起委屈,淚水溢出眼眶……
謝國鵬不知何時退出了房間,并帶上了房門,宿舍里只剩下我和老蔣了。老蔣很自然地捧起我冰冰涼的雙手,一邊哈著氣揉搓著,一邊問:“你不是參加同學(xué)聚會去了嗎?我沒想到你會來?!?/p>
我的臉羞得通紅,卻還是故意逞強說:“還不是可憐你要一個人過生日,只好頂風(fēng)冒雪來陪你嘍。”
老蔣很平靜地告訴我,自打入伍后,他再也沒在家和父母家人一起過過生日。每次他生日當(dāng)天,母親也會早早打來電話,聊聊家常,掛電話前,也總是同樣的一句話:“崽啊,今天多買點好吃的,就當(dāng)是媽親手給你做的吧!”
我的鼻子禁不住犯酸。
“從今以后就不一樣了!我不再是一個人了,我有了你,就有了牽掛,有了方向,有了動力。我不求以后每年生日你都能陪在我身邊,我只希望在我的愛情世界里,今年是你,明年是你,今生今世都是你!”老蔣突如其來的一番表白,把我感動得一塌糊涂。
我正偷偷抹眼淚呢,突然瞥見老式黃色木門上鑲嵌的矩形玻璃窗外,幾個毛茸茸的板寸頭探頭探腦。
我心下一慌,老蔣佯裝生氣,幾步跨到門口,“倏”地拉開了門,幾個滿臉青澀的毛頭小伙子一個慣性撲進了屋里。
老蔣板起了臉問:“你們幾個在門口干什么?”
其中有一個調(diào)皮的家伙,往前跨了一步,向老蔣敬了一個軍禮,響亮地回答:“報告連長,我們是來看嫂子的。”
此時此刻,窘的不再是我一個人,肉眼可見老蔣的臉?biāo)查g紅了。這時,謝國鵬側(cè)身擠了進來,口中連連“賠不是”:“哎呀,怪我,怪我!剛才整隊時不小心說漏了嘴,現(xiàn)在搞得全連都知道嫂子來給連長過生日了?!彼脑?,引來了一陣起哄。
在一群人的玩笑聲中,我也顧不上羞澀了,定了定心神,徑直走到床下,捧出了那個好不容易才買到手的蛋糕。
老蔣給我遞了個眼色,我心領(lǐng)神會,馬上拆封、點蠟燭……謝國鵬把戰(zhàn)士們組織過來,里里外外圍了幾層,一起拍著手、和著節(jié)拍為老蔣高聲唱起了生日歌。
在點點搖曳的燭光里,在一雙雙笑眼的注視下,老蔣默默許下了心愿,他聲音些許哽咽:“這一定是我人生中最難忘的一次生日,謝謝你們陪在我身邊。”
吹滅蠟燭后,我操刀將小蛋糕切成了八塊。老蔣看到后一直搖頭,索性接過我手里的蛋糕刀,對每一塊蛋糕又切了三刀,這樣成了32條小蛋糕,且每一條都幾近破碎,小得不能再小了。
看著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買來的蛋糕,被老蔣“糟?!背蛇@樣,我心里窩起了無名火,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老蔣絲毫沒注意到我的情緒變化,樂呵呵地將32塊小蛋糕分給了站在我們周圍的32名戰(zhàn)士。一轉(zhuǎn)眼,紙質(zhì)托盤上空空如也了,還有不少戰(zhàn)士連蛋糕的影兒都沒見著。
謝國鵬一邊笑,一邊把大家往門外推:“你們還等啥呀?連長過生日,他自己連個蛋糕渣渣都沒吃到,怎么可能還有咱們的份兒呢?散了散了,等本排長過生日的時候,高低買個5層大蛋糕,讓兄弟們都吃盡興。”
宿舍里又剩下我和老蔣,我卻小聲哭了起來。謝國鵬本是好心幫我們解圍,可他的話卻讓我覺得好像有“言外之意”。為了證明自己并非小氣的人,我一股腦兒把剛才買蛋糕的個中曲折告訴了老蔣。
老蔣一邊聽我哭訴,一邊安撫我:“我當(dāng)初相中了你,就是因為你人美心善,待人真誠。怪只怪我的生日不是時候,害你這么折騰,才買到一個小蛋糕。戰(zhàn)友們肯定也不會怪你,我們整個新兵連今天的香甜,都是你給的。我代表大家,感謝你!”
還沒等我和老蔣單獨說上幾句體己話,走廊里就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集合哨音。
老蔣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快速整理了一下迷彩服,丟下一句:“委屈你再等等我,我現(xiàn)在得去組織體能測試了?!?/p>
我追到門口,看老蔣小跑著匯入隊列,轉(zhuǎn)身時還朝我比了個“等我”的手勢。
寒風(fēng)卷著雪花撲了進來,屋內(nèi)殘留的蛋糕香氣卻還暖融融的。我突然覺得,這個被分完的生日蛋糕,比任何大餐都甜得實在。
(作者單位:湖南省常德市某公司)
編輯/吳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