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天地突然相見,在接雨的指尖
云影順著雨絲蕩下來,草香沿著雨絲攀上去,緊趕慢趕,趕得歡。
很想知道,有多少雨水住在多高的天上,有多少雨絲歇在多低的地下。
雨水在天上是不是平鋪著點(diǎn)燈打盹?雨絲在地下是不是折疊著吹燈做夢?
雨絲穿過鋤柄上歇著的蓑衣,穿過鋪滿青藤的綠房子,穿過廚房側(cè)門逃出來的菜香,穿過花繃子上繡了半朵蝴蝶的針眼,納緊傍晚,提鞋收聲,逃去無影。
沒有人看見,老天是怎么把一匹匹雨水加工成了一束束雨絲,又讓它們順著我家的屋檐輕輕及地。如同將綢緞拆成了絲線,又讓絲線入地回歸桑葉青青。
是用裁衣的剪刀和風(fēng)的秋千嗎?是用竹編的篩子和云的梯子嗎?要完成那么大的一場雨,真是件不容易的天大的事呢。
忙了一天的爸爸在門廊下的躺椅上瞇著,剛換上舊得手感很好的布衣布鞋,旁邊的小板凳上,一杯明前綠茶在白瓷杯里溫柔地抱緊翡翠色的傍晚。媽媽在廚房里不慌不忙地做著晚飯,灶膛里的柴片火苗翻滾著遞出一陣陣松脂的香。此時,雨下得正是時候,枕著雨聲假寐或炒一碟雨聲下酒,都是天籟般的賞心樂事。雨聲可以動靜很大,也可以安寧,能擰動聲音的,唯有一顆靜謐的心。
每一根雨絲,都很了不起,它是一面天水的微雕。每一場大雨,都值得敬重,它是一臺天地大戲。
每一個和父母同在屋檐下看雨的傍晚,都是雕鏤在心的珍藏每一個下雨的傍晚,都要和在乎的人在一起。
天落水。萬物生。
(摘自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我棲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