耆英(1787—1858),滿洲正藍旗人,愛新覺羅氏,字介春,在嘉慶、道光兩朝,官運亨通。歷任太仆寺少卿、內(nèi)閣學士、護軍統(tǒng)領、戶部尚書、吏部尚書。
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后,耆英調署杭州將軍,后被任命為欽差大臣,與伊里布同赴浙江與英軍議和。1842年,耆英、伊里布與英國代表璞鼎查簽訂了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個不平等條約——《南京條約》。翌年又與英國簽訂《中英五口通商章程》和《虎門條約》。1844年,耆英任職兩廣總督時,分別與美國和法國簽訂了《望廈條約》和《黃埔條約》,成為名噪一時的“簽約大臣”。道光皇帝卻因其“撫夷”得力,退敵有功,賞賜耆英“有膽有識”“有守有為”兩塊匾額,以示嘉獎。
1850年道光皇帝病逝,咸豐皇帝即位,力圖刷新朝政。咸豐皇帝萬分厭惡這位議和大臣,斥責耆英“無恥”“無賴”,崇洋媚外,禍國殃民,并革職留任。耆英仰仗先帝隆恩,以諷刺性的對聯(lián)來發(fā)泄自己的不滿,聯(lián)曰:
先皇獎勵有守有為;今上申斥無才無能。
咸豐帝因為顧念耆英為先皇寵臣,未加罪責,但胸中不快由此燃生。
1858年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再起,清朝廷任命大學士桂良、戶部尚書花沙納為欽差大臣奔赴天津與英法聯(lián)軍談判。由于很少接觸洋務,二人辦理外交事宜捉襟見肘,面對侵略者咄咄逼人態(tài)勢,一籌莫展。巡防大臣惠親王綿愉、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和大學士彭蘊章等,向咸豐帝聯(lián)名奏請保舉起用曾參與道光朝外交、現(xiàn)已革職閑居的工部員外郎耆英前往天津與英法交涉。舉目無人,無奈之下咸豐帝遂決定“棄瑕錄用”,賞耆英侍郎銜,命其赴天津與桂良等一起與英法侵略者談判。
耆英到達天津后,即速約見英法代表談判,未料英法代表對耆英不懷好感,拒絕會見。原因是英法聯(lián)軍在攻陷廣州后,從兩廣總督署衙內(nèi)繳獲了一些清朝廷官方檔案,其中即有耆英向清帝報告如何欺蒙、辱罵“外夷”的奏折,這讓英法聯(lián)軍很是惱火。這次談判期間,英法議和代表除了不與耆英會面外,還將耆英奏折交給花沙納和桂良閱看,指責耆英不講信用。耆英狼狽不堪,預料自己無法繼續(xù)談判,便擅自離津返京。
耆英擅離職守,咸豐帝龍顏大怒,斥責耆英“無恥無能”,并立即召集廷臣商議如何懲辦。戰(zhàn)時狀態(tài)之下,欽差大臣擅自逃離前線,罪責之大,自難掩遁。綿愉、載垣、端華、彭蘊章等紛紛奏請懲處耆英。耆英則辯護認為對外議和,事關機密,不能以書面形式上奏,因此必須親自赴京面稟。耆英此次受批后,回府再次撰聯(lián)譏諷:
先帝褒獎有膽有識;時皇罪過無恥無能。
清末戶部文選司郎中崇彝在其《道咸以來朝野雜記》記載,氣急敗壞的耆英受到批評之后,回家撰寫了上述對聯(lián)懸于自家客廳之上,故意令人見之。
桂良、花沙納也認為英法對耆英頗表不滿,他們對耆英的鄙視事關清朝廷尊嚴,奏請咸豐帝允準耆英進京面陳夷情。咸豐帝氣急之下下令科爾沁郡王僧格林沁火速派員將耆英押解入獄,并責令恭親王奕會同大學士共同審訊。同時咸豐帝下詔,對“贊襄無方”的各親王大臣予以不同程度處分。
圍繞耆英量刑定罪之事,朝臣頗有分歧。恭親王奕等從大清律例角度出發(fā),認為耆英未奉諭旨擅自回京,確屬冒昧糊涂,不合情理。但又認為耆英并非統(tǒng)兵將帥,而且其回京也是擔心和局破裂。且查遍大清律例,并無相關的處分條文,建議從輕發(fā)落。其他大臣也奏請將耆英定為絞監(jiān)候,實際上是暗中為耆英尋找生機。按照一般常規(guī),絞監(jiān)候不久即可開釋復官。
與奕等主張保釋相反,戶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士肅順則奏請咸豐帝將耆英立即就地正法。他堅持認為,如果不將耆英即行正法,遷延時日,耆英將會尋機生還,如此則“國法何申,官邪何儆”。對于肅順奏請,咸豐帝一方面認為肅順言論過當,另一方面表示不忍“棄之于市”,于是著令耆英自盡。
承平之世尚需恪守君臣之道,亂世之秋更需帝王權威。耆英未能審時度勢而觸犯龍顏,在崇尚君臣父子之道的封建時代,因對聯(lián)而獲刑只是個借口而已。肅順力主處死耆英,是對鴉片戰(zhàn)爭以來昏暗官場的一次大肅清。
不少人認為,肅順力主處死耆英,難免有挾嫌報復的成分。這種說法難以服眾,因為肅順與耆英之間并沒有什么個人恩怨。1861年辛酉政變后,耆英之子企圖為父翻案,慈禧依舊認為,雖然肅順“奏過當”,但是耆英“罪當死”。咸豐、肅順之所以要處死耆英,主要是救政以猛,希圖借此振刷頹敗的局勢。當然力主處死耆英,也還包含著肅順借此打擊舊權貴,樹植新勢力的政治考量。
耆英雖死,但清朝廷“戰(zhàn)和不定”的外交方針卻就此定型,如此說來,耆英之死毫無價值。
(摘自“文史博覽”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