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提及我們這些居住在南坪山山腳下的村民時,總是說“南峪的”。仿佛我們這幾十戶人家都沒有自己的姓氏和名字,無論是我爺爺、奶奶、父母、七大姑八大姨,還是鄰居家的二狗蛋、三胖子、小木丫,都統(tǒng)稱為“南峪的”。
南坪山氣候宜人,山下水源豐富,尤其是王家嵧的瀑布,從山頂直掛而下。這使得山上草木茂盛,養(yǎng)育得一方人畜興旺。
可能是因為松樹易于種植、耐寒抗旱的特性,南坪山上的樹木大多是松樹,還有少量的刺槐和水杉。從我記事起,南坪山四季常青,一個仰望的習慣就此養(yǎng)成。
很多時候,上山成了主要的生計方式,人們紛紛涌向南坪山,砍伐許多松樹枝,挑回家用作柴火;尋找松樹下的蘑菇,采回去下酒;人們恨不得翻遍南坪山的每一寸土地,只為挖到各種草藥,換取銀兩。人們還采集刺槐、松柏的種子,撿拾松果、采摘酸棗、捕捉野兔。黃昏時分,沐浴在落日余暉中,那些挑著擔子在山頂行走的人群,就像皮影戲中的一幕幕剪影,格外神奇。
當大人們都安靜下來,我便開始了自己的探山之旅。登上山頂,感受浩蕩的風在四面吹拂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所見的世界是多么渺小。躺在松樹旁,聆聽山谷的回聲和松濤,我的心緒飛向未知的遠方。漸漸地,我開始越來越喜歡進山,因為我探索到了山的深處有更多未知的寶藏。那是其他人未曾涉足過的、一片全新的領地,在接近山頂?shù)囊惶帒已孪碌膷{谷里,十幾年來,幾乎成了我一個人的王國。
在春寒料峭之時,我的王國里一坡迎春花早已迎風綻放。第一次來到這里,一大片金黃突然地出現(xiàn)在我眼前,幸福得我屏住呼吸,不知所措地愣住了許久。
在開滿連翹花的山坡對面,是一簇簇的映山紅?!耙墒强谥醒?,滴成枝上花。”
我喜歡腰間系著一截草繩,提著一把鐮刀,在大山里轉悠。沿著懸崖的弧度,有一條天然的流瀑。它仿佛是從天而降的神水,雖然水流細小,卻非常有力。日積月累,它在地面上砸出了一個大坑,蜿蜒成一條小溪,一直流向遠方。
在山林中,常有松鼠、獾、果子貍、野兔等小動物出沒,但真正與我為伴的,只有小兔子。那些體型較大的野兔似乎嫌棄我年幼,一見到我就轉身逃走。最初,我需要將草摟回家,一路滾下山;后來,我能夠輕松地背起草垛,步伐穩(wěn)健如履平地。當我背靠著草垛,從山坡上一躍而起的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已經長大了。
后來,我知道了我的南坪其實是別人的北坪,我開始向往山那邊的世界。最終,我真的走出了那座大山,孤獨地走過許多地方,卻再也沒有遇到過一座“南坪山”。
焦玉蘭: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山東省臨沂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青春漢風》《遼河》《大眾日報》《太原晚報》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