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誠,館長、教授、博士
烏江流域不僅是地理上的重要水系,更是陽明文化傳播與發(fā)展的核心區(qū)域之一。王陽明在烏江流經(jīng)地修文縣“龍場悟道”開創(chuàng)心學,其思想通過烏江流域的山水、人文與歷史實踐,形成了獨特的文化脈絡,奠定了其中國文化史、思想史、哲學史上不可撼動的心學集大成圣哲地位,并對東亞乃至世界學術(shù)文化思想產(chǎn)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
追尋王陽明心學的邏輯起點,始于幼年立志做圣賢的人生志向。立志,乃是昌明圣學的先決條件和學問根基。古圣先賢榜樣力量始終不絕于耳,由此而產(chǎn)生了強大的精神感召力。成化十八年(1482年),王陽明十一歲時,其內(nèi)心深處顯露出“讀書學圣賢”的圣賢志向,并經(jīng)多次學思轉(zhuǎn)換而癡心不改。他在“學而優(yōu)則仕”的政治情愫中前行,且長時段徘徊在圣人之學與出入道釋之間。
弘治二年(1489年),十八歲的王陽明對圣人之學產(chǎn)生極大興趣,并在婁一齋的指點下思想認識上有重大突破。次年,其父王華歸余姚期間在指導眾多弟子共同研習圣賢經(jīng)典時,王陽明亦參與其中并由過去之“放逸”轉(zhuǎn)入到了如今之“收斂”,且學習進展神速。
弘治五年(1492年),二十一歲的王陽明“為宋儒格物之學”。至其三十一歲時,才“漸悟仙、釋二氏之非”,且三十四歲時與湛甘泉“一見定交,共以倡明圣學為事”而發(fā)昌明圣學之菩提心,心量多大,證量成就就有多大。
然而,王陽明在力行圣人之學的道路上并非一帆風順,他因思想的‘迷識’而造就了其行動的“迷失”,徘徊與出入儒學與仙釋之間且亦未完全將辭章之學像《五經(jīng)臆說》一樣付之一炬,而是穿梭在儒釋道三教之間和騎射武事、辭章之學中不斷實踐、思索和抉擇,而最終在思想覺醒中轉(zhuǎn)向了圣人之道的學問根本上來。
幼年種下的圣人志向種子,具有內(nèi)生的精神動能,猶如佛教唯識宗所稱言的“種子識”,不斷成為牽引和指引王陽明一心探尋圣人之學或圣人之道的內(nèi)在力量。他悟道后的《教條示龍場諸生》強調(diào)“立志”,即“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就是這一思想的承繼和延續(xù),也是其心學證成之邏輯起點。王陽明在生命成長中以體認與覺悟圣人之道為主線而最終證成其心學思想。
王陽明“謫”貴州龍場(今修文),開啟了他對生死問題的追問。貶謫貴州龍場的王陽明,經(jīng)常處于內(nèi)在動力與外部因緣相互交織的眾緣和合情勢下,他雖處人生低谷與困境,但其心中圣人志向仍未可磨滅,在向死而生的生命體驗中依然能夠笑看風云和逆襲人生,并有如是之念想:“圣人處此,更有何道?”并以其日夜“靜坐”的方式來掃除自我身心的塵染,而敞亮和朗現(xiàn)內(nèi)在心性的光明。
他謫居龍場時之身心灑脫狀況與自由心境,在《龍崗漫興》詩中有鮮活顯示,詩云:“投荒萬里入炎州,卻喜官卑得自由?!薄洞喝栈ㄩg偶集示門生》亦云:“改課講題非我事,研幾悟道是何人?”其《陸廣曉發(fā)》曰:“初日瞳瞳似晚霞,雨痕新霽渡頭沙。溪深幾曲云藏峽,樹老千年雪作花。白鳥去邊回驛路,青崖缺處見人家。遍行奇勝才經(jīng)此,江上無勞羨九華?!彼綁m世的生活理想與孔子“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人生境界有何差別!是其“身謫”貴州龍場而“心不謫”貴州龍場的生動展示。
王陽明在其面對生死之問的迷離與迷情中而有圣賢之學的呼喚,促使其在“謫”貴州龍場期間體悟圣人之學并覺悟“格物致知之旨”,而以“龍場悟道”的在地化之獨特的生命體悟方式初步創(chuàng)建了其獨具特色并具有重大思想史意義的“心學”,且實現(xiàn)了其生命的內(nèi)在超越與思想的全新突破,從而開啟了王陽明心學系統(tǒng)化、全面性理論探索之路,也使得龍場雖位處西南邊陲一隅,卻成為心學圣地而飲譽海內(nèi)外。
王陽明“悟道”即是對良知(“本然之良知”或“德性之良知”)的證悟,德性修煉與生命自我完善的重要內(nèi)容與成長過程。即是以身體為實驗方法體證“良知”繼而超越身體之阻礙,實現(xiàn)對心性本體的體察與覺悟,證成吾性自我具足的圣人之學與圣人之道,并彰顯本然良知形上意義和道德域境的智慧德相,從而朗現(xiàn)和亮個體生命主體心性世界中的德性光明智慧。
王陽明的“龍場悟道”旨在體認與覺悟吾性具足的圣人之道就是“良知”,并開顯“良知”昭示的意義世界,即非由于聞見之“德性之良知”,換言之,也就是良知心性本體兼顧心性倫理的道德展開之義。王陽明心學創(chuàng)建使人類良知得以再次喚醒與重建,人內(nèi)在的心性道德主體與外部的社會倫理秩序有效連接與建立,“良知心”由內(nèi)向外展開和貫通而彰顯了良知本體域境及其蘊藏著的意義世界,即形上與形下打通的本體詮釋學與本體實踐論相涵擾統(tǒng)合的良知心學真義。
王陽明雖“謫”貴州龍場,他卻在出乎常人之意外中成就了其對圣人之學的全域性體認和透徹性覺悟,并在“龍場悟道”中初步建立了理論化、系統(tǒng)化的王陽明“心學”。王陽明的良知心學是生命行動的學問,是生命與知識融匯貫通的學問,有益于安身立命、教化人心與治理社會的思想武器。
正是基于王陽明心學的這一理論特質(zhì),在其教示學人與安邦治國的政治實踐中,王陽明皆能本于內(nèi)在心性世界的本然之良知,而將良知心學之魂發(fā)用流行于世間事事物物,并體現(xiàn)其知行合一的思想旨趣。他以良知為價值真理,而把其萬物一體、知行合一的全新的儒學思想理念和文化元素融貫于教育化人與治國安邦的具體實踐中,從而開啟了一個時代的新變局,并在思想史上具有全新和革命性的意義。(責任編輯/吳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