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小的樹

窗戶

開的窗戶不斷發(fā)出響聲，天空在嘶嘶的北風里向我搖晃著。

俯身看過去，經(jīng)過我的云越來越少，向更高處飄蕩的卻在增多，我被這巨大的廣圍困著，可眼里卻并無任何哀戚與膽怯

恍惚間，我看見消融在黃昏里破碎的光，從稀疏的云層溢出，如夢幻般使我在腦海感受到它的形狀——充盈于天地之間，而后降臨于街道，它從蠱然中醒來。

灰茫茫的霧氣，倒映在城市的幻境里，透明的寒意在密集的風中愈加深沉。

而大多數(shù)嘈雜懸于窗外，時光易逝，無盡的燈火隱沒在夜的廣闊里。

故鄉(xiāng)

是故鄉(xiāng)容納了短暫與長久的記憶，是蟲鳴和鳥叫聲穿透時間的殘垣，使參差的身影在一點點遠去。

每到這個時候，距離消退，萬物開始更新，那些熟悉的名字越來越深地由灼熱而至冷卻。那些經(jīng)驗因為足以信賴的生活，一層疊上一層，它們爬過時間和瑣碎的故事，爬過模糊抑或清晰的是與非，在渺遠與平靜中使我眼神里的光加深。

我看到聚集的陌生面孔向我走來，黑、寬厚以及布滿柔軟的皺紋；

我瞧著前面消失的路，沿著曠野幽深的方向繼續(xù)蔓延

地上鋪滿晶瑩的雪，它們壓在枯萎的落葉上，像蓋住了整個冬天。

來自故鄉(xiāng)的問候，從一雙熟悉的手開始，逐漸貼近我的臉，但我仍看不清它們，我只是感到溫暖在自由涌動，在周圍猶如銀色的翅膀忽隱忽現(xiàn)。

生命的形態(tài)

我們思考生命存在的形態(tài)，在擁有的時間里感受它，我們畏懼生命的猝然消逝，幾乎抗拒命定的事情的到來。

它的產(chǎn)生和消失在何種規(guī)律下自然地運行著，在數(shù)十年乃至數(shù)百年、數(shù)千年的輪回里，它被窺探的秘密和無常在它的旅程里穿梭。

生命似乎有著不同的形態(tài)，一種看得到，一種只能感覺到，它們超越了自然的阻隔。在生命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它們會彼此重逢，這也意味著生命的形態(tài)開始發(fā)生變化，直到從這個世界徹徹底底地消失。

往日的生活在濃縮的空間里消隕，而沉默的軀體，在高溫火爐里化為灰土，它們輕如塵埃的部分，很快便失去了溫度。在澄凈的空氣中，在彌漫著神秘氣息的紫藍里，它們像一團閃耀銀光的白霧，沉寂地朝著光的方向飄浮。

眼前的世界也在消失，它們憑感受而存在，然而，它們更加清晰，仿佛與宇宙融為一體。

它們成為浩瀚的銀河、繁星密布，像存在于夢里一樣，它們不再擔心時間不夠，在這里，它們就是時間，沒有形態(tài)，而生命卻佇立于恒久中。

矮小的樹

月光照進園子里那棵矮小的樹，它振顫著從我身后移過來，在樹的周圍我看到蟲鼠在聚集，而每當大雨過后，那棵樹就會在潮濕里散發(fā)出新鮮的光亮。

我手中的鏟子滑落地上，挖開的土又重新填回去，但我并不知道這棵樹把惶惑的寧靜卷入了一場躁動的雨中，像解不開的繩索，在園子里交互纏繞。

一棵樹讓園子憑借繁茂的枝葉鎖住光，我站在光影里，和它保持了某種默契，而它沉浸在溫暖的傾聽中，猶如一尊巨大的雕像。

我開始打坑除土，不停地為這棵樹跑動，我決然留在這里，就像它的同類一般。房間里的鐘表在搖擺，我整個人也不停地晃動，鐘表上面的時間越走越快，有什么似乎在落下，我微弱的聲音瞬間被淹沒。

我發(fā)現(xiàn)更多的鐘表出現(xiàn)在園子里，它們同樣旋轉(zhuǎn)出無形的節(jié)奏和壓力，包裹并將所有的事物拉進設(shè)定的時間里。

直到從夢中驟然醒來，我恍惚聽到燃燒的樹葉聲，月光在黑夜里孤獨地照著園子。

種子與果實

成熟的果實從樹上掉落，有時候，也會被我摘下，它不必多么飽滿，不必為饑餓的火焰讓身體燃燒，發(fā)出“啪”的聲音，它在成為果子前，從堅硬的泥土里掙扎并破土而出。

我感激給我種子的人，使我在荒蕪中學會耕作，想到一片林地由萬千草木構(gòu)成，它們都從幼小的種子孕育而出，因此，我站在那兒，然后，像種子一樣沉下去。

我的左邊是手握器械在樹上行走的人，右邊是小心翼翼撥開土壤的人，有雨滴從天空落下，從生到死，跌進泥土里，雨滴是來自高處透明的種子。

螞蟻

地面鉆出的螞蟻正從我身前經(jīng)過，凜冽的風吹來，塵埃此起彼伏，螞蟻像鑄了鉛的四肢在失效的約定里挪動著。

時間正在選擇它的另一條路。

我因而觀察到兩個不同的方向 沿著固定的——面繼續(xù)跋涉，或者停下來，順著風的方向返回。螞蟻高懸起猶豫，在熟練地移動中標記出自己的位置。

像是一種疲憊的命運，螞蟻仿佛也獲得了什么，那些已經(jīng)失去的還會回來，直到它們成為螞蟻的一部分，或者增長了螞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