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說,畫過的每一張畫都要認真收起來,空的時候還要拿出來曬曬太陽。
“為什么要見陽光?難道畫還會發(fā)芽?”我問。
“對呀,它能開花。”爺爺回答。
我想爺爺一定是糊涂了。幾年后,醫(yī)院的檢驗報告證明了這一點。他的CT報告單上寫著腦萎縮、腦室擴大,是典型的阿爾茨海默病。但是他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畫要和太陽好好碰碰面。
我至今記得最后一次曬畫是在樓下小廣場。爺爺把畫鋪成圓環(huán)狀,他動作很輕,仿佛是在布置一場盛大的活動。光線似細碎的黃金,透過稀疏的云層,被樹影切碎,灑在畫作上,它們仿佛真的在陽光下“呼吸”,每一寸紙張、每一抹色彩都似乎在輕輕顫動。
爺爺離世快一年了,爸爸媽媽打算把他的遺物在祭奠時一起燒掉。他們叫我有空的時候把他的畫整理出來。我爭辯過,這些畫是作品,不該燒的。
“你爺爺?shù)漠嬏嗔?,你挑一下,留幾幅特別好的。”爸爸說。他對爺爺畫畫一直有意見,覺得水平不夠,畫風(fēng)不好。
爺爺退休后才開始畫畫,用的顏料和畫紙很考究,十多年來花了不少錢。
“我們留幾幅紀念就好,你爺爺那些真的不是什么寶貝?!卑职忠娢夷樕统?,特地提起爺爺賣畫的經(jīng)歷。
“別說了,我知道的?!蔽掖驍嗔怂?。我已經(jīng)上初一了,不是小孩子了。
爺爺賣過好幾次畫,一幅也沒賣出去過,反倒被一家假畫廊騙取了八萬塊的拍賣費。他投稿過許多專業(yè)展覽,但是一次也沒能入展。他還在公園里擺過攤,一共二十三天,聊天問價格的不少,但是連一個買的都沒有。
“可是為什么一定要燒掉,送人不可以嗎?”我問。
爸爸回答:“這是風(fēng)俗?!?/p>
“既然是風(fēng)俗,那能不能反著來。挑幾幅燒一下,大部分都保存下來?!蔽遗闋敔?shù)漠嬊笄?。怕惹爸爸不高興,我沒有和他理論風(fēng)俗應(yīng)不應(yīng)該堅持的問題。
爸爸嘆一口氣,換了一個睹物思人的理由:“留的東西越多,越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p>
我拼命搖頭:“不會的,我不是小孩子了,爺爺離開后我沒怎么哭過?!?/p>
“你先整理一下?!彼孟窈塥q豫,遠沒有看起來那么神情自若。
爺爺?shù)漠嫹旁趦蓚€大大的樟木箱子里。箱底放了好多干燥劑,大小不一,好像是從我零食包裝袋里收集的。畫作種類很多,有裝裱精美的油畫,有色彩鮮明的水粉畫,也有一些速寫和連環(huán)畫草稿。每一張畫的背面都貼有小標簽,上面寫著畫作完成的時間和題目。
我不知道爸爸所說的整理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挑幾幅,那不用整理,爺爺把他最喜歡的畫放在了箱子的最上層。如果全部燒掉,那更不用整理,再漂亮的畫燒成灰燼都是一樣的。
我猜爸爸也不知道答案。大人總是這樣,有時候發(fā)出的指令他們自己也沒有想好。
灰塵像漂浮在水中的草籽,久久不散,有風(fēng)吹過時它們又好似化作精靈,來回跳躍。我試著把箱子里的畫搬出,一股淡淡的樟木味勾起胸腔的劇烈反應(yīng),我咳嗽起來。
我搬來臉盆和抹布,從樟木箱子開始擦起。箱子最頂端的那幅畫我見過無數(shù)次,名叫《千帆花》。畫面中央,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被巧妙地勾勒成船帆的形狀。“船帆”周圍點了一圈野花,一朵朵競相綻放,最亮眼的是寶紅色和藍靛色,它們以最質(zhì)樸的方式裝點著這片土地。稻田旁還有許多載歌載舞的農(nóng)人,男男女女,穿著靚麗的衣服,造型夸張,動作奔放,有點像美術(shù)教科書里畢加索的《亞威農(nóng)少女》。
這是爺爺?shù)牡靡庵?。稻田就是大地的“帆”,它們一定很想出海遠航,感受自由的海風(fēng)。爺爺和稻田打過很長時間的交道。
洗抹布的間隙,我不小心撞翻了桌子上的臉盆,“哐當”一聲,小半盆臟水倒進了箱內(nèi)。
盡管我連忙搶救,拿抹布擦,拿紙巾吸,把畫搬出一部分,但還是有一些畫作遭了殃,尤其是最上面的幾幅。
細細查看,油畫還好,影響最大的有三幅國畫、兩幅水彩畫以及一疊速寫。尤其是那幅《千帆花》,好多花都被染黑了。打濕后的紙張很脆,我找來吹風(fēng)機一吹,騰騰熱氣帶走水漬,卻留下了污痕。畫的原色被蓋住了。
要是讓爸爸知道,燒畫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想想辦法,能不能幫我復(fù)原?!?/p>
教室里打鬧聲此起彼伏。我找到最要好的朋友劉繪霖,他爸爸是美術(shù)學(xué)院畢業(yè)的。
“我要看過畫才可以。”劉繪霖是個小吃貨,鬼點子也多。上次我在試卷上模仿爸爸簽字,寫錯了一個字。他立刻制止我,千萬不能涂改,那樣老師一眼就會發(fā)現(xiàn)。在他的“指導(dǎo)”下我先把試卷揉了揉,再朝簽錯字的那塊區(qū)域潑了點水,再揉了揉。晾干后那里就模糊多了,錯字看不清,字跡好像也老練不少,像大人的筆跡。
老師問起試卷皺巴巴的原因。我解釋是分數(shù)太低,爸爸一生氣揉的,后來還揍了我一頓。老師聽到這里略微點點頭。不過這個謊言在家長會的時候也被戳破了。
“畫今天沒帶來。”我說。
“那我不知道怎么弄。”
“一般有幾種辦法修補?”我試圖描述畫損毀的情況,并承諾放學(xué)后請他吃冰淇淋和烤香腸。
劉繪霖這才開口,他知道的有三種。比如把污染的地方改成其他圖案,或者用專業(yè)的化學(xué)溶劑清理畫面,還有一種是磨光處理,可以涂一層色彩或油漆,相當于給傷口貼一個大號的創(chuàng)口貼,蓋上去后就沒人注意了。
他應(yīng)該是從他爸爸那里聽來的,說得磕磕絆絆的。
“明天我把畫帶來交給你,你別掉鏈子就行!”聽他這么一說,我又來了信心。
“放心吧?!眲⒗L霖自信地說,“我不是趙括,不紙上談兵?!?/p>
第二天,我把劉繪霖喊到操場看臺旁,拆開深綠色的塑料袋,指出《千帆花》上的大塊污漬。他啃著我送的薯片和棒棒糖,認真審視,兩只手時不時在畫紙上這里摸摸那里捏捏。
“這個、這個需要工具。”
“什么工具?”我問。
“那個專業(yè)溶劑你也沒有吧?專業(yè)的那種顏料。你這幅畫其實畫得很高級……”劉繪霖一邊吃棒棒糖一邊說。
“還需要什么?”
“要研究,你這個……哈,難度很大?!边@根橙子味的棒棒糖看起來真的很好吃,他說話的時候始終沒松口。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沒辦法修復(fù)對吧?”我又問。
“不是這個意思,要慢慢來……一會兒放學(xué)我們?nèi)ベI個蔥烤年糕怎么樣?”
我看懂了他的伎倆,從他嘴里拽出咬了一半的棒棒糖,丟進了垃圾桶,奪過還沒拆過的薯片,扭頭就走。
“騙子!”我生氣地說。
他在身后不停地解釋。我沒理他,抱著大大的畫框穿過校園,往教室走去。
西斜的陽光把教學(xué)樓的影子拉長,我無意間發(fā)現(xiàn)這條影子竟然有點像“帆”,同學(xué)們身著統(tǒng)一的校服,宛如野花點綴其間。和手里的這幅《千帆花》相比唯一的區(qū)別是,他們沒有爺爺畫中那般鮮艷的色彩和奔放的動作。
課間劉繪霖似乎覺得自己理虧,又想了個辦法,帶我去敲了美術(shù)老師的門。
美術(shù)老師說:“把你爺爺?shù)漠嬓迯?fù)如初難度很大。”
“它有價值嗎?”我問。
美術(shù)老師沉默了一會兒,說:“每一幅畫都有它的價值,每個人的審美不同?!?/p>
“可是它要被燒掉了?!蔽业穆曇艉茌p。
“什么?”老師沒聽清。
“沒事。也就是說只要有一個人覺得這幅畫好,它就是有價值的,對嗎?”我再次發(fā)問。
“當然?!?/p>
辦公室窗臺邊的花盆里種著幾株蝴蝶蘭,很像《千帆花》沒被弄臟前的那幾朵花的顏色。
離開前我又問:“這世間這么多畫,有沒有辦法能讓它們一直保存下去?”
“可以私人收藏,可以讓美術(shù)館收藏,只要用心保存就可以留下來?!泵佬g(shù)老師回答。
“不過,一些好的畫作大部分捐給了美術(shù)館。有些美術(shù)館也會主動收藏,給藝術(shù)家辦個人專題展覽?!?/p>
修復(fù)畫作的念頭在我心中悄悄沉了下去。后來,我買了一些卡通貼紙,尋了三張有玫瑰花圖案的,輕輕蓋住《千帆花》的那幾處傷口。
其他幾幅受損的畫作也用了類似的方法。
不久,我在網(wǎng)上找到了解決困難的新辦法:市美術(shù)館的官方網(wǎng)站上寫了社會各界捐贈畫作的聯(lián)系方式,爺爺?shù)漠嬁梢跃杞o美術(shù)館。我還查了新聞,美術(shù)館給不少捐贈畫作的畫家辦過隆重的捐贈儀式。
“畫整理得怎么樣了?”爸爸問。
“我找到了不燒掉的辦法?!蔽覜]有告訴爸爸具體的細節(jié)。關(guān)于捐畫,劉繪霖答應(yīng)陪我一起去。
“我爸跟我說過操作步驟了。”劉繪霖說,他爸爸和市美術(shù)館很熟悉,捐畫是對公眾開放的。
美術(shù)館由兩座造型獨特的建筑連成一體,遠遠望去,像兩只伏在海灘上的大海螺,巨大的玻璃天窗讓自然光與室內(nèi)燈光交織在一起。
劉繪霖腳步很快,帶著我徑直走向服務(wù)臺。我拖著一個箱子,帶了二十多幅爺爺生前最滿意的畫作,包括那幅《千帆花》。經(jīng)過反復(fù)解釋溝通,又打了好多個電話,工作人員終于相信我們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他把我們帶進一間小會議室,不一會兒,美術(shù)館負責(zé)典藏工作的老師過來查驗畫作。
得知事情原委后,他把相機掛到脖子上,又戴上眼鏡,仔細把畫都翻了翻。眉頭一會兒緊鎖,一會兒舒張,猶豫了很久才開口。
“同學(xué),這些是你自己畫的嗎?還用了貼紙,蠻可愛的?!?/p>
“還有沒用貼紙的,我給您找出來。”我趕緊說。
“其實……”那位老師把說了一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把我?guī)サ拿恳环嫸寂牧苏掌?,又問我要了郵箱,說后面可以把照片發(fā)給我。
我連忙站起身鞠躬致謝:“謝謝叔叔,那我們什么時候辦捐贈儀式?”
一旁的劉繪霖戳戳我的后腰,好像叫我別這么心急。
“其實……這些畫還沒達到我們美術(shù)館收藏的標準?!蹦俏焕蠋熃忉?,“美術(shù)館接收畫作的標準很高。從專業(yè)的角度來看,它們在構(gòu)圖、色彩運用及技法上都不是很出色?!?/p>
我有些發(fā)愣,已經(jīng)不記得那一刻腦海里想的是什么,好像冒出了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墻,又好像出現(xiàn)了鋪天蓋地的油畫名作。
“這不是他畫的,是他爺爺?shù)淖髌?,不是小孩子畫的!”劉繪霖在一旁試圖解釋,但是我清楚這些理由改變不了這位老師的決定。
“其實真是我畫的?!蔽壹傺b淡定地說,“劉繪霖,之前是我騙你的,這些都是我畫的。我爺爺才不會畫出這么差的作品?!?/p>
我飛快收拾桌上的畫,再次向那位老師表示感謝,接著轉(zhuǎn)身離去。
美術(shù)館大廳中央一根根粗壯的柱子如同船上的桅桿,支撐著整座建筑。天花板上的燈光設(shè)計巧妙,模擬了夜空中星辰閃爍的景象。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么,哦,可能缺了帆。
走出門后,劉繪霖沖過來拉住我,質(zhì)問我為什么撒謊。
“你明明就不會畫畫,這謊話太蹩腳了?!?/p>
“地鐵站門口的烤玉米吃不吃?”我問。
“走!”
“你還有沒有其他辦法?”我忘不了美術(shù)老師說過的話,每一幅畫都有它的價值。爺爺?shù)漠嫼貌缓貌恢匾?,重要的是我想為它們找到一個歸宿。
劉繪霖搖搖頭。金黃色的玉米粒上涂抹著一層薄薄的蜂蜜和黃油,在炭火的烘烤下“滋滋”作響。幾分鐘前的插曲似乎煙消云散,劉繪霖又想了新辦法。他打算找他爸爸幫忙,找場地辦一個展覽,讓更多人看到這些畫,總能碰到喜歡這些畫的人。
“老板,再來倆玉米?!蔽液暗?。
“夠了夠了。”劉繪霖連連擺手。
陽光似金色織錦,輕輕觸碰著每一張畫作。我決定在陽臺上幫爺爺再曬一次畫。
那些原本只是顏料堆砌而成的色彩,此刻如同有了靈魂,它們在光與影的交錯中跳躍、舞動,展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生動與活力。藍色不再是單一的冷色調(diào),更像是清晨湖面上的第一縷陽光。紅色更加熱烈奔放,如同夕陽下的玫瑰。
爺爺有很多水彩畫,畫里有鄉(xiāng)下的老宅,有小河大山,還有不少速寫,描摹的是我兒時的照片。有我在水池公園玩西瓜蟲的場景,那個公園現(xiàn)在已經(jīng)拆掉了;也有我在花鳥市場和鸚鵡的合影,可惜那只鸚鵡離開的比爺爺還早。
劉繪霖的提議失敗了。他告訴我這個消息是在我們?nèi)ネ昝佬g(shù)館一周后。我找不到處理爺爺畫作的好辦法,留下個別幾幅,大部分燒掉,好像確實是最合適的。
爸爸媽媽最近就搬家的問題出現(xiàn)了爭執(zhí),我插不上話,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把畫按照尺寸大小重新分類,找來空白筆記本記下畫紙背面標簽上的內(nèi)容。盡管之前看過許多次,但是這次查看還是有新的發(fā)現(xiàn)。
壓在箱底的一幅速寫,畫的是我。背面有涂改:嘉佳、佳佳、加加。
爺爺那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患病,他忘了我的小名是哪兩個字。
還有一張油畫背后寫著一首詩。署名竟然是我的名字,難道是我寫的?
突然,一陣急促的門鈴聲打斷了我的遐想。劉繪霖突然找上門告訴我,爺爺?shù)漠嬁梢赞k展覽了。事情有了轉(zhuǎn)機,他爸爸打聽到十二公里外的一個小鄉(xiāng)村最近準備新開一個網(wǎng)紅咖啡館。他們館里正好想擺一些農(nóng)民畫風(fēng)格的原生態(tài)作品。
“真的?”我反復(fù)確認。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劉繪霖口中的咖啡館位于一條小溪邊,外墻被藤蔓輕柔地覆蓋。我和劉繪霖分兩次把所有裝裱過的畫作搬到了咖啡館。店老板挑了六幅畫,他說劉繪霖爸爸打過招呼了,等開業(yè)那天會把畫掛上墻,這幾幅畫雖然藝術(shù)水平不高,不過和咖啡館的氣質(zhì)比較符合。
聽到這里我的淚水終于止不住了,只能臨時編出自己不喜歡聞咖啡味的借口,奪門而出。
終于迎來開業(yè)的那天,我早早趕到了咖啡館。這里到處是圍觀的人群,雖然大人們討論的大多是咖啡的品類和味道,但我看到不少人的視線落在了爺爺?shù)漠嬌稀j柟夂湍切┊嬜髟俅闻鲎?,這樣是不是比爺爺曬畫的效果更好呢。
一幅、兩幅、三幅……不對,留在這里一共有六幅,現(xiàn)在只掛了五幅。我慌了神,四處尋找。
問了一圈工作人員都說沒看到。問店老板,老板說沒地方掛了,所以那幅就沒拿出來。
“畫放哪兒了?”
他也答不上來。對他們來說這些畫是無足輕重的。
那天劉繪霖不在,我一個人翻遍了整家店,最后在后廚冰箱和墻之間的縫隙中找到了剩下的那幅畫,是《千帆花》。老板說畫在這里可以展出半年,到期后可以讓家長過來取。
“不用,我會來拿的。”
盡管不滿他們對待《千帆花》的做法,但是我沒有聲張,小心翼翼地把它搬回了家?;氐郊液笪覉笙膊粓髴n,只說了畫在咖啡館展出的消息。
爸爸問:“剩下的怎么處理?”
“實在不行就送人吧?!边@是我的提議。爸爸聽完,沒有再提“燒掉”兩個字。
當然這只是一個提議,我也不會真的送人。因為我喜歡,那它就有價值。我的意見也很重要,我不是小孩子了。
“美術(shù)館的一個叔叔拍了很多爺爺畫的照片,發(fā)到我郵箱里了?!蔽彝蝗幌肫疬@事。
“你打開電腦,也給我看看。”爸爸似乎來了精神。后來夜里他又喝了一杯咖啡,擺弄電腦很久。
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我把爺爺放畫的那兩個樟木箱子偽裝了一下,在畫作上鋪了一層薄薄的課外書和試卷,另外還給箱子上了保密鎖。
“畫都處理完了,總之現(xiàn)在開始這兩口箱子歸我所有了?!蔽亦嵵仄涫碌馗嬖V爸爸媽媽。
搬家的計劃如約進行。爺爺?shù)哪莾蓚€箱子也搬到了新家。我沒想到上面的鎖竟然換了,原先的保密鎖不翼而飛。
我第一時間想到一定是爸爸的杰作,氣勢洶洶跑去質(zhì)問。
“你那個鎖不牢固,給你換了一把?!彼谚€匙丟給我,“以后仔細點,可別丟東西了?!卑职值脑捵屛掖粼谠兀肓撕芫貌爬斫馑囊馑?。
爺爺離世的第18個月,我們正式換了新家。
風(fēng)拂過陽臺,爸爸從網(wǎng)上定制的新風(fēng)鈴發(fā)出陣陣悅音。風(fēng)鈴上懸掛著許多瓷片,上面的圖案印著爺爺?shù)漠嫛>褪敲佬g(shù)館叔叔拍的那些。
這個位置很合適,風(fēng)鈴可以經(jīng)常和陽光碰面。
畫可以開花,因為花源自種子。種子長成了樹,樹做成了紙,紙上誕生了畫。
這是爺爺在畫背面標簽里摘下的詩句。
他其實沒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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