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塘剪影（外二首）

越看這兩個字，越覺得陌生

像久看一個熟識的人，覺得好像

又不曾真正相識。事實上，我的確

不常提及這里，多數(shù)時間是在外地

某張表格的戶籍欄中，有時候會精確到

這個小鎮(zhèn)，尚塘，乍一聽像在哀婉

多愁的水鄉(xiāng)。字典里，塘的意思是

面積不大的池子。而尚，聽起來

在充斥王孫李蔣之前，這里似乎

曾有許多姓尚的人家。又或許是這里的人

從前很崇尚水塘：軟糯清冽的

半畝方塘，的確可以給久旱的心靈

儲蓄更多慰藉。巧合是很難說清

它的矛盾與我的有何不同

淮河偏北，不東不西?？梢赃@樣質(zhì)問

這種猶豫：為什么情愿稻麥兩熟？為什么

不在嚴(yán)寒與酷暑中站定隊伍？這里的人們

如此詮釋復(fù)雜：剖開野草莓，鮮紅

酸甜，卻多籽。安于中立的討巧，換一種說法

就是能夠定乎內(nèi)外之分。三市交界之處

緊扣地理邊緣與感情的閾限，交通

并不閉塞的邊城，為更多的紛繁添補(bǔ)

稻稗和楊絮。出門向東，洋槐花在圍墻上

含蓄著舌苔的清香；出門向西，陽光擦洗下

樹的屏風(fēng)輝映褒貶不一的嫩綠

環(huán)島

經(jīng)過環(huán)島無措之感是

你想將電門扭到緊貼手腕的程度

闖過去，而她即刻亮起紅燈

沖動是上下起伏卻依舊撞上巖石的

一場空難。唯你低垂在

凌晨的蒼音裊裊。路燈鳴叫，剖開

輾轉(zhuǎn)側(cè)影。最近處的隔離帶，帶來隔離感中

最繁復(fù)的扭轉(zhuǎn)，從右繞行

后知后覺于人中絕對并且——

懶于芳香。可稍后就傳來諷刺的妙音：

“您已偏航?！睂⒊霏h(huán)島，無措之感

在此次繞行后增加了一圈悔恨

但自有縱容錯誤的開脫，是之后的

“已為您重新規(guī)劃路線”

隕石獵人

浮動燭火，刺穿曠野的多思

呼嘯中友人擎燈來尋，石頭

用傷口含住半柄鈍劍

酒精安撫了獵人，馬嚼子

安撫一匹游離的馬

繁星爭艷如酒會，落單的那顆

輕掩房門，寂靜中成為將熄的螢火

仰望之人喜歡對著它的殘影許愿

“平安，上岸，有情人

長久有情——比終成眷屬重要”

獵人追尋隕石不為換得一套房子

不為酒，也不為回鄉(xiāng)衣錦

他曾從崖邊墜落，此后傷感如有失

堅信有東西躍出自己，至今定格于

湖水與懸崖之間的那大一片空白——

不知推石上山的隱喻

因而重復(fù)，變成一種浪漫的徒勞

獵人成為獵人，獵人，尋找流星

就好像一個人的身體

渴望接住正在下潛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