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忘不了鞏乃斯河,在無數(shù)個日夜。
這是新疆伊犁鞏乃斯河畔那些村莊給我的感受。那些曾被忽視的細(xì)節(jié),現(xiàn)在在我眼前呈現(xiàn)。我常常會不經(jīng)意間停下腳步,在一片云的陰影下、一棵樹的鳥鳴下、一片莊稼田地里、一堆草垛和牛群前,甚至在一個白色氈房前。而鞏乃斯河畔的一處濕地,是我常常停留的地方。
我常常騎車從家里奔去,哪怕要騎一個小時,絲毫不覺得累、不覺得曬、不感到形單影只。想著前方的終點,心里反倒興奮激動。我忍不住想要跳舞,試著放開車把手,想抱住呼嘯的風(fēng)。長于鞏乃斯河河邊的草木是幸福的。我坐在河邊石頭上,想象自己成為一株草的樣子,在風(fēng)里跳舞、在河邊呼吸、在大地生長,浪漫又自由。
我常常游走在鞏乃斯河畔,轉(zhuǎn)角遇到許多被忽視的美好。比如草垛。草垛是三角形的,堆放的方式多樣,放在地上的最常見。有一次,我開車倒車,感覺車后陷入什么溝道里,下車一看是牧民儲藏在地里的草垛。后來我才知道,這是為了保住草的新鮮。
新疆大地,在很多人心中是神奇的存在。前不久,我有幸聆聽王蒙先生的講座。他說,在新疆,如果牛奶灑到地上或者馕餅掉到地上,那么人們就會埋起來。我當(dāng)時不理解。夏至過后的今天,當(dāng)我站在鞏乃斯河畔,我似乎知曉一二,但無法用言語表達。還有一次,我在河畔村莊的丁字路口前方,遇見一個堆放在大門上的草垛。我想到了童話故事:一個三角房子上面蓋著草帽,草帽和藹親切,在白雪紛飛里靜靜地站著,守護著這方土地。
打了個盹,滿眼慵懶,日光斜進車窗,有種惘然的明亮。車子在218國道行駛,我在副駕駛座上打盹,一動不動。有一個黑影從極遠處靠近,又迅速閃過,仿佛努力要浮出我的心海。這是楊樹林制造的夢境。我瞇起眼睛,左右兩排楊樹一閃一閃的。我朝左朝右朝前朝后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楊樹包圍。它們佇立路旁,高大直挺。抬頭望,快挨到天的楊樹葉片泛著金銀的光,撲棱棱打在我眼前,明暗交替。我閉上眼,仿佛自己在楊樹上低飛。我喜歡這樣的感覺,坐在車上,放空大腦,天馬行空地去想象、去感受。
鞏乃斯河滋潤著良田和莊稼。每當(dāng)我走過那片玉米地,都會感慨萬物生長嚴(yán)格的規(guī)律。車子右邊是一片玉米地,左邊是一片苜蓿地。玉米地,我目測已長到和我一般高。風(fēng)過,它們齊刷刷朝我招手,歡迎我到來,又目送我離去。玉米秸稈長得高大齊平,遠遠望去像個無限延展的“一”字。我不知道莊稼地的主人是怎樣精心呵護它們的,我只知道它們整齊劃一地站在那里。向日葵、天山紅花、頂冰花都是這般看著我。我很慶幸,它們看到了我。
路邊小麥田迎來收獲季。白楊樹旁,麥香陣陣,深黃一片。苜蓿、玉米、西瓜還在生長,綠茸茸的一大片。大地的顏色,無時無刻不在變化。
當(dāng)然,還有天空里大朵的云。之前,我不覺得這云有多好看,是離開家后才發(fā)覺的。天上有一大片烏云,別處則是淺淺藍天。你能清楚感知,雨馬上就會停,如若運氣好,還能看見彩虹,再不濟,也會看到湛藍晴天。果真,天放晴了,飄來大朵白云。我試圖跳起,想伸手去夠。走出村里的小巷,視野更加開闊。
鞏乃斯流域的村莊,多以平房為主,加之土地廣袤,你一旦走出村莊視野就會無比開闊。這種感覺很好。我的眼前是綿延的天山山脈,山頂上有金輝,再往上看就是低垂著的深藍色的天、成群結(jié)隊的云。云的顏色白到極致。
此刻,我頭頂上的天是水洗過后的淺藍色。云朵這一片、那一片,不急不慢地游動。且不說云的多種姿態(tài),就說那碩大的形體,都叫人覺得好看。雨后,我沒有看見彩虹,但是我所在的整個天地,清新一片。鞏乃斯河的流水也充沛起來。一個雨后,仿佛一切都神采奕奕。
山腰上,羊群成片,牛背寬寬,馬蹄聲陣陣,甚至牧笛聲聲。鳥兒在叫,鴿子在叫,雞鴨鵝也亮著嗓子叫,我還聽見蟋蟀、蟬鳴聲,所有音調(diào)同著那牧笛聲一起響起。光是這么站著,我就甚覺有趣。河水的聲音一改往日,嘩嘩作響成了咚咚鼓聲。我用手機試著取景,無奈怎么都框不住眼前景象,只好作罷。也許并非只我一人看見,我身邊的草木、牛羊都在陪我一起進入這幅清新美妙的畫里。
夜里的鞏乃斯河,有另一番風(fēng)貌。夜里的星空,靜謐的大地,夢里的萬物,都有待我去探索、去發(fā)現(xiàn)、去感知,以及去愛。
(亞白摘自《小品文選刊》202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