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舞蹈不僅是一切藝術之母,也是所有語言的源泉”,正如英國哲學家科林伍德所言,舞蹈以其獨特的形式,將文化、情感與精神融為一體。閩南民間舞蹈詩《沉沉的厝里情》正是這樣一面鏡子,通過舞姿、節(jié)奏與道具,映照出閩南文化的深厚底蘊與民族精神的永恒光輝。本文從創(chuàng)作主題、創(chuàng)作手法、創(chuàng)作精神三個層面展開分析,闡述了舞劇如何在閩南地域文化背景下創(chuàng)生主題,如何運用閩南地方舞蹈元素構建舞劇框架,以及如何通過舞蹈詩的藝術形式升華閩南情懷與民族氣度。通過對舞劇中船歌、網織舞、錢鼓舞、彩婆、車鼓公婆等舞蹈段落的分析,揭示了舞姿、節(jié)奏、服飾、動作、道具在反映環(huán)境、傳遞情感、塑造形象、寄托情思方面的重要作用。最終,舞劇通過民俗與記憶的藝術呈現、親情與鄉(xiāng)愁的情感表達、福建精神與山海情懷的融合,實現了閩南文化與民族精神的升華,展現了舞劇創(chuàng)作的深刻內涵與文化價值。
關鍵詞:閩南文化;舞劇創(chuàng)作;《沉沉的厝里情》;舞蹈詩;民族精神
中圖分類號:J7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03-00-03
舞劇《沉沉的厝里情》是一部閩南品格的頌歌,是一首以“漁家故事”為內容,“文化傳播”為中心,“閩南情懷”為要旨的舞蹈詩。全劇共“海的子民”“青梅往事”“良辰錦時”“海岸人家”和“故鄉(xiāng)月明”五個篇章,通過質樸的閩南舞蹈語匯、特色的民歌民謠和繁多的民俗風情向觀者展現了一代閩南海濱人家的悲歡離合,歌頌了眾多勤勞勇敢的閩南漁民。全劇不僅貫穿了閩南游子對阿嬤的思念,還寄托了編者對閩南故鄉(xiāng)深深的眷念[1]。本文淺析閩南地域文化中創(chuàng)生的舞劇主題;閩南地方舞蹈元素(舞姿、節(jié)奏、動作、服飾)在舞劇構架中的呈現手法(呈現閩南勞動精神、風土人情等);閩南舞蹈詩結構所傳達閩南情懷和民族氣度。
一、創(chuàng)作主題的產生
閩南東瀕臺灣海峽,西接潮汕,屏障其北的是戴云山、武夷山。多山多海少平原的地理環(huán)境使得福建在發(fā)展農業(yè)時遇到極大的困難。地少人多,迫于生計,人們便毅然走向大海尋求新的生存機遇。既留戀鄉(xiāng)土家園,又熱衷于出洋過海,正是在重農抑商“安土重遷”與棄農從商“走向大海”的對立共存中,涵化養(yǎng)成了閩南人大陸與海洋兼?zhèn)涞娜宋木?,實現了閩南人“天人合一”的稻作文化觀念與“人海和諧”的心態(tài)的雙重認同?;蛟S正是因為汪洋大海中的不確定性,造成眾多像阿月和阿明一樣的閩南人骨肉分離的千古悲劇,閩南民間舞蹈作品也多以悲劇收場。特定的海濱陸地與汪洋大海巨大地理環(huán)境的反差所產生的無限、沖突、恐懼之感使閩南人民感受到了自己的脆弱與渺小,但是他們并沒有被外界環(huán)境所擊退,反而在與大海的對立、矛盾、磨合、共生這一無盡過程中不斷總結經驗、自我反思、自我完善、從而實現與自然的和解與生命境界面向真善美慧的不斷升華[2]。編者選取這一具有敘事張力和傳播意義的主題,向觀眾展示了閩南人民追求幸福生活樂觀、爽朗、堅毅的心態(tài)、敢闖敢拼的民族氣度,以及海納百川包容寬厚的家園情懷的美好愿景。
二、創(chuàng)作手法的呈現
(一)舞姿反映環(huán)境——以“海岸人家”篇船歌、網織舞段為例
美國舞蹈學家G.B.斯特勞斯認為,舞姿是揭開舞蹈秘密的最好切入點。誠然,在第三幕“海岸人家”中我們可以透過《船歌》和《網織》的舞蹈姿態(tài)探尋其中蘊含的動作成因和蘊藏的閩南趕海漁民的性格特點和精神品質[3]。
《船歌》是男子拍胸群舞,舞段中演員手舉木樁下半身姿態(tài)呈現蹲襠步,步伐左右移動體現閩南傳統(tǒng)民間舞蹈“橫擺”的動律,富有極強的下沉感,看似晃動不停卻不失穩(wěn)定,表現出阿明和漁夫們在海上行船捕魚生產勞作時雙腳打開重心向下沉和身體因船身搖晃而左右橫晃的形態(tài)。雖然蹲襠步重心向下,但上身挺拔,神態(tài)爽朗堅定,顯得踏實穩(wěn)重。一望無邊的大海,孕育了漁夫們自信、務實、沉穩(wěn)的性格特征和敢拼敢贏的生活理念。
由于男人們長年出海打魚和經商,婦女們在家?guī)缀醢鼣埩怂屑覄蘸腕w力活,無論是織漁網、挖海蠣、賣海貨、辦家務,她們的動作都勤快麻利、任勞任怨?!毒W織》一幕生動再現了阿月教妹妹補漁網的場景,拿著魚梭的手熟練地下戳上挑、旁勾拉扯,盡顯閩南女子勤勞靈秀的特點。在織網技術“手把手”的傳承中,閩南漁女勤勤懇懇吃苦耐勞的精神也隨之流傳。背山臨海的生存環(huán)境創(chuàng)造舞蹈姿態(tài),航海、捕魚、討海等具體的生活場景成為閩南舞蹈動作中的重要元素。
(二)節(jié)奏傳遞情感——以“良辰錦時”篇中錢鼓舞段為例
美學家朱光潛先生曾言:“節(jié)奏是主觀和客觀的統(tǒng)一,也是生理和心理的統(tǒng)一。它是內心生活(思想和情趣)的傳達媒介。藝術家把應表現的思想和情趣表現在音調和節(jié)奏中,聽眾就從音調節(jié)奏中體驗或感染到那種思想和情趣,從而引起同情共鳴?!边@一觀點深刻揭示了節(jié)奏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核心作用。在舞劇《沉沉的厝里情》中,編導通過節(jié)奏的巧妙運用,將情感與思想融入舞蹈動作與音樂中,使觀眾在視聽的雙重體驗中,感受到閩南文化的獨特魅力與情感深度[4]。
在“良辰錦時”篇中,錢鼓舞段以其鮮明的節(jié)奏和熱烈的情感表達,成為舞劇中的一大亮點。首先,編導通過音樂節(jié)奏的編排,營造出歡天喜地的婚禮氛圍。鑼鼓喧天的音樂背景,不僅為舞蹈提供了節(jié)奏支撐,更通過音調的高低、強弱變化,傳遞出婚禮的喜慶與熱鬧。鑼聲與鼓點的交替出現,形成了一種強烈的節(jié)奏感,使觀眾仿佛置身于閩南傳統(tǒng)婚禮的現場,感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喜悅與祝福。其次,編導在舞蹈動作的設計上,巧妙地將節(jié)奏與情感融為一體。女舞者手持錢鼓,以鼓拍頭、擊肩、碰肘、拍胯、擊膝,動作流暢而富有韻律感。每一個動作都與鑼鼓的節(jié)奏緊密配合,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八拍打七響”的節(jié)奏模式。這種節(jié)奏模式不僅展現了舞者的技巧與美感,更通過動作的節(jié)奏變化,傳遞出婚禮的歡騰與熱烈。舞者的動作節(jié)奏與音樂節(jié)奏相互呼應,形成了一種多層次的藝術表達,使觀眾在視覺與聽覺的雙重體驗中,感受到婚禮的喜慶氛圍。此外,編導還通過語言節(jié)奏的運用,進一步增強了舞蹈的情感表達。舞者在表演過程中,以“咚咚、強強、隆咚嗆、嘁嘁”等擬聲詞唱出語言節(jié)奏,使舞蹈更具生活氣息與地域特色。這些擬聲詞不僅是對鑼鼓聲的模仿,更是對婚禮現場氛圍的再現。通過語言節(jié)奏的加入,編導成功地將觀眾帶入閩南傳統(tǒng)婚禮的情境中,使其成為婚禮中的一員,感受到那種樸實而真誠的婚慶儀俗。編導通過音樂、動作、語言等多重節(jié)奏的巧妙運用,成功地將婚禮的喜慶氛圍與閩南文化的地域特色融為一體,更使舞劇《沉沉的厝里情》成為一部具有強烈感染力的藝術作品,為閩南文化的傳承與發(fā)展提供了新的藝術路徑。
(三)服飾、動作塑造形象——以“良辰錦時”篇中彩婆、車鼓公婆為例
良辰錦時中身著綠衣紅邊男扮女裝的彩婆是婚禮中的主持人,由閩南戲曲中的丑角擔任,她彎腰駝背,搖頭晃腦卻又精神抖擻,神采飛揚,一面與偷閑的小伙斗嘴,一面與年輕的女孩們逗趣。編者將指點、扭肩、叉腰、招呼等日常生活中的肢體動作;出胯、提肋、擺頭、橫擺等三道彎的動律和噘嘴、歪腮、挑眉、斜眼等閩南戲曲中的神態(tài)動作加以提煉、夸張,使再現與表現結合,既重視舞蹈動作與情節(jié)、人物、行動之間的聯(lián)系,又注重其韻律和美感,塑造了一個精明能干、潑辣非常又不拘小節(jié)、可愛逗趣的彩婆形象。觀者視線跟隨彩婆的步伐推動婚禮走向一個又一個高潮。伴隨著閩南歌謠和嗩吶聲響,“弄車鼓”的車鼓公與車鼓婆雙雙登場,他們形似戲曲的丑老生和彩婆:車鼓公身穿長衫,腳穿黑色布鞋,手拿長煙桿;車鼓婆身著彩緞式的“家婆”衫、手拿一把月扇。表演時,他們合著音樂的節(jié)奏,邊唱邊交替做“上身橫擺動律,下肢三進二退”的閩南戲劇性基本動作,時而正向交叉,時而側身交叉又八字交叉,由此形成左右擺動,前仰后合要摔倒似的動律特點,這些動作共同表現出幽默詼諧、憨態(tài)可掬的車鼓公婆形象。兩人抬著一架插有花朵并蓋彩布扎成的大紅花的斗籃對轉打鬧,夸張豐富的表情和動作烘托了婚禮盛大熱烈的氣氛,充分表達了村民們對新婚夫婦相互扶持的殷切期許以及對婚后幸福美滿生活的美好愿景。
(四)道具寄托情思——以“青梅往事”篇中鄉(xiāng)趣舞段為例
閩南掌中木偶戲又名布袋戲,顧名思義制作者把小小的木偶頭和木偶衣服相連,衣服像一條口向下開的布袋。表演者將手伸進布袋,依靠靈活自如的手指,把各種木偶角色表演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閩南戲曲文化在民間盛行,閩南人愛戲,在聽戲、觀戲、演戲、入戲中托物寄情。全劇以木偶戲為隱線,以“偶”為媒——阿月和阿明結緣相識,借“偶”傳情——阿明遠行時相知相念,寄“偶”托情——閩南兒女的精神傳承,貫穿故事始終?!班l(xiāng)趣”舞段中天真爛漫的青年男女阿明阿月在一場雨中邂逅,因戲結緣,暗生情愫。從現實的看戲到入戲,到畫面一轉,布袋戲中的小人“活”了起來。他們個性十足充當了阿明和阿月之間的“媒人”角色,為阿明追求阿月出謀劃策,助推青澀的男女燃出了愛的火花。阿明送出了手中的木偶,也與阿月在木偶戲的教與學中墜入愛河?;楹蟮纳钪邪⒚饔媚九级嘿€氣的阿月開心,用木偶動作安慰因分別而哭泣的阿月,阿明出海未歸后,阿月借木偶安撫哭鬧的孩子,緊握木偶祭奠過世的阿明。在劇中,木偶不僅僅是木偶,它承載著阿明對阿月的愛和守護,寄托阿月對阿明的思念和牽掛,木偶常伴身側就好似阿明還在身旁,它陪伴著阿月從一個純真靈動的少女走向一個可以打理好生活瑣事的大女人,再成長為獨當一面,承擔起生活重擔的閩南婦女。木偶作為阿明與阿月愛的象征物,一路注視他們從青年走向暮年,見證這對閩南兒女樸素美好的愛情。
三、創(chuàng)作精神的升華
(一)閩南文化的藝術呈現:舞蹈詩中的民俗與記憶
《沉沉的厝里情》以舞蹈詩的形式,將閩南文化的深厚底蘊與民俗風情融入舞劇的敘事與表現中,作品通過拍胸舞、高甲戲、弄車鼓、錢鼓舞等閩南特色舞蹈,生動再現了閩南地區(qū)的傳統(tǒng)藝術形式[5]。這些舞蹈不僅是閩南文化的象征,更是阿月人生記憶的載體。舞劇中,阿月的第二視角帶領觀眾穿越時空,從青梅少女到白發(fā)老媼,展現了閩南農家生活的平凡與真實。紅磚房、閩南民宅等舞蹈道具的運用,不僅營造了濃郁的鄉(xiāng)土氛圍,更象征著“厝”這一閩南文化中重要的精神符號。通過舞蹈詩的藝術形式,編導將閩南文化的獨特魅力與民俗記憶融為一體,使觀眾在視覺與情感的雙重體驗中,感受到閩南文化的深厚底蘊與藝術價值。
(二)情感共鳴的深度挖掘:親情與鄉(xiāng)愁的雙重表達
舞劇《沉沉的厝里情》以阿月的人生故事為主線,通過對親情與鄉(xiāng)愁的細膩刻畫,引發(fā)了觀眾深刻的情感共鳴。阿月對出海未歸丈夫的思念,以及游子對故鄉(xiāng)“厝”的眷戀,構成了舞劇的情感核心。在第四幕“故鄉(xiāng)月明”中,阿月從第二視角向第一視角的轉換,象征著情感從回憶到現實的升華。紅磚房道具的順時針旋轉,不僅象征著時光的流逝,更隱喻著阿月對故鄉(xiāng)的執(zhí)著追尋。演員通過舞蹈動作與表情的細膩演繹,將阿月從少女到老媼的情感變化表現得淋漓盡致。舞劇最后,一聲聲“回家”的呼喚,將情感推向高潮,喚起了觀眾對親情與鄉(xiāng)愁的深切共鳴。這種情感表達不僅展現了閩南人樸實而深沉的情感世界,更讓觀眾在平凡的生活點滴中,感受到人生的踏實感與情感的純粹力量。
(三)民族精神的升華:福建精神與山海情懷的融合
《沉沉的厝里情》不僅是一部展現閩南文化的舞劇,更是一部弘揚福建精神與民族氣度的藝術作品。舞劇中,阿月的堅韌與執(zhí)著,體現了閩南人吃苦耐勞、樸實熱情的精神品質。她對丈夫的思念與對故鄉(xiāng)的眷戀,展現了閩南人對家庭與土地的深厚情感。同時,舞劇通過山海兼具的務實精神,將福建的地域特色與民族精神融為一體。紅磚房的旋轉與阿月的奔跑,不僅象征著時光的流逝,更隱喻著閩南人在歷史長河中的奮斗與堅守。舞劇最后的高潮部分,通過“回家”的呼喚,將個體的情感升華為民族的精神追求,表達了閩南人對家園的深情與對未來的希望。
四、結束語
“廣大文藝工作者不僅要讓人民成為作品的主角,而且要把自己的思想傾向和情感同人民融為一體,把心、情、思沉到人民之中,同人民一道感受時代的脈搏、生命的光彩,為時代和人民放歌。”舞劇《沉沉的厝里情》編者靳苗苗從閩南文化視域進行舞劇創(chuàng)作,她滿懷深情地創(chuàng)作出滿足人民文化需求、傳承閩南勞動人民優(yōu)秀品質、增強大眾精神力量的優(yōu)秀作品。該舞劇反映出閩南人民生產生活的偉大實踐,又展現出閩南人民喜怒哀樂的真情實感,讓觀者體會到人間真情真諦,感受到世間大愛與大道。它讓文藝為人民綻放,也讓文藝弘揚了中國的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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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袁竹.舞蹈表演中的形象塑造研究——以《雛菊》和《沉沉的厝里情》為例[J].大觀(論壇),2020,(05):64-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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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盧康欣(2004-),女,福建莆田人,本科在讀,從事舞蹈藝術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