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助佳話跌入貸款坑：盡所能，敬所不能

范黎黎是個知恩圖報的愛寵女孩。為幫房東王素芳夫婦和他們寵物商店里的貓狗，她貸款買下好幾只品種貓狗并寄養(yǎng)在店里。

所有的故事，都從這里開始。

好治愈：房東與房客真誠互助

2022年盛夏的一個深夜，范黎黎突然腹部絞痛難忍，還發(fā)起高燒。她想下床去找藥，不想重重摔下床，驚醒了住在樓下的房東王素芳夫婦。

范黎黎時年23歲，父母早逝，從上大學起她便獨自生活，靠著社會幫助和親戚的資助念完大學。2021年6月，她應聘進一家裝修公司做設計師，租了王素芳夫婦的房子。

王素芳和胡剛是對年過四旬的中年夫妻，沒孩子。他們房子有兩層，二樓出租，一樓自住兼開寵物商店。夫婦倆做寵物生意多年，待貓狗如子女，范黎黎多次看到他們幫流浪貓狗找領養(yǎng)人。

這天夜里發(fā)病，范黎黎被王素芳夫婦緊急送往醫(yī)院。她得的是急性闌尾炎，幸虧送醫(yī)及時，做了手術，避免了闌尾穿孔的大麻煩。王素芳得知范黎黎是孤兒，給她免了當月的房租，范黎黎特別感動。

病愈后，范黎黎一有閑暇就去一樓的寵物商店幫忙。那些可愛的毛孩子，擊中了范黎黎柔軟的內心。她愛貓狗，試著詢問王素芳，是否可以帶貓狗回二樓做伴，王素芳夫婦同意了。

2022年年底，范黎黎買了個網紅煤炭爐取暖，圍爐煮茶。不想，她一時大意，睡覺前忘記滅炭火，差點一氧化碳中毒，幸虧被她帶回去的小狗發(fā)現(xiàn)。

這些毛孩子，不僅治愈了范黎黎，還救了她的命。能每天都去王素芳的寵物商店跟毛孩子待在一起，是她最喜歡的時光。

2023年春節(jié)后的一天，范黎黎發(fā)現(xiàn)一樓貼著門店出租和貓狗降價出售的信息。范黎黎一問才知道，他們夫妻倆經營這家寵物商店多年，經歷不少波折，店剛剛盈利，胡剛的眼睛就出了問題，保守治療了一段日子，效果不好，必須做手術。他們手中的存款不多，王素芳無暇顧及店面和這些毛孩子。

“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只能賤賣這些貓狗，出租店鋪?！笨吹酵跛胤佳劬t紅的，范黎黎特別難過，可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有一天，范黎黎下班路上，遇到幾個男孩在追打一只流浪狗，她一下就想到了王素芳店里的那群毛孩子，為它們的未來揪心?；丶液?，她越想越難過。做了一番思想斗爭后，她找到王素芳，遞上一張銀行卡：“阿姨，這是我工作攢下的5萬塊錢，先給叔叔治病吧?！蓖跛胤颊f什么都不肯收，范黎黎堅持說：“就當是我借給你們的，等你們情況好轉了，再還給我?！?/p>

有一天，范黎黎在店里幫忙時，無意間聽到王素芳打電話找人借款。原來，經濟環(huán)境不好，品種貓狗價格不便宜，不好出手，寵物商店也難找人接手。胡剛治病欠了些錢，后續(xù)治療和康復費用不少，店面運營也需要錢維持。王素芳找親友借不到錢，因有貸款未還，她想借貸買貓糧狗糧都被拒絕了?！翱偟米屗鼈兂燥柫耍瑩蔚叫纳频暮觅I家到來呀。”

范黎黎沒想到，王素芳兩口子已經到這種地步了。那些毛孩子，治愈過她，救過她的命，王素芳夫婦對她也極好……范黎黎想幫他們，可手里沒閑錢了。但不幫，她良心難安。

王素芳可以貸款給毛孩子買貓糧狗糧，自己也可以貸款幫它們呀。范黎黎盤算過，辦10萬元信用貸買下店里一批貓狗，分期還款，她的工資能還上。這樣既能幫王素芳減輕成本，還能延長時間來幫毛孩子們好好挑選買家。到時候，毛孩子有了好歸宿，她也能收到錢還上貸款。

范黎黎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給了王素芳。王素芳不同意：“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但你也剛上班，背上債務壓力很大的?！?/p>

“這個辦法也是權宜之計。只要能幫它們找到好買家，貸款就能還上。再說了，阿姨，你這些品種貓狗是降價出售的，說不定我到時候還能掙到錢呢。”范黎黎笑著說。王素芳嚴肅地說：“作為過來人勸你慎重，寵物生意沒那么簡單。”

范黎黎態(tài)度很堅決，向銀行貸款10萬買下店里十來只品種貓狗。這些貓狗，她寄養(yǎng)在了王素芳的店里。王素芳拿著錢，眼睛都紅了。她主動提出不收范黎黎的寄養(yǎng)費，只買些貓糧狗糧就行。她還承諾會幫她找買家，再看看能不能帶狗狗參加周邊的比賽，如果能得獎，獎金都給范黎黎拿去還貸款。

滾雪球：愛寵女孩陷貸款危機

“我也是貓狗雙全的人了！”范黎黎特別開心。她開通了社交賬號，注冊了寵物交易平臺賬號，上傳了許多貓狗的照片和視頻，還發(fā)動同學、同事幫忙轉發(fā)。她精心撰寫文案，詳細描述她那些毛孩子們的性格、喜好和特長，希望能吸引愛心買家。

然而，現(xiàn)實很殘酷。有錢且人品過硬的買家寥寥無幾。貓狗一時無法出手，糧卻在漲價。再加上每個月到點就得還貸，范黎黎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了。

湊不夠錢還款，范黎黎只好倒騰信用卡和支付寶等先把銀行貸款還上。然而，信用卡和支付寶借出的錢，也是到了還款日就得還。范黎黎開始煩躁不安，她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太沖動了。

范黎黎決定退回毛孩子。可一見到王素芳和那些毛孩子，她就開不了口，只好說想解除貸款，當時辦貸款是找王素芳相熟的人辦的。王素芳說：“銀行的貸款沒有解除一說?！狈独枥璁斎恢溃伤矊嵲跊]臉說退貨，急得哭了。

得知范黎黎的經濟狀況，王素芳也急了：“要不先借私貸應急？這不是長久之計，但至少不會損害你的個人征信?！?/p>

范黎黎知道借私貸風險很大，利息高，但她一時真想不出其他辦法了，便硬著頭皮同意了。借私貸后，銀行的錢是還上了，但現(xiàn)在每個月的還款額度超出了她的工資。唯一的辦法，就是多掙錢。

范黎黎想辦法接了些私活，再將日常開銷進一步縮減，勉強能應付。只是，私活結賬不定時，范黎黎左算右算，還是逾期了。

貸款逾期沒幾天，她就接到了催款電話。范黎黎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網帖和新聞里的情節(jié)在自己的生活中上演了。

范黎黎白天拼命畫圖，晚上熬夜干私活，再見針插縫地上寵物交易平臺聯(lián)系買家，降價出售貓狗。買家還沒談好呢，還款日又到了，她那些毛孩子的糧也吃完了。幸好，王素芳找到了一位愛寵人士，買走了一只貓。只是，這樣的買家不常有。

清靜了一段時間后，催款電話又轟炸過來了。范黎黎沒有家人，也沒法向出錢供她讀書的親戚借錢來還私人貸款，她不得不再借了一筆貸款來還前面的貸款。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債務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有一天，王素芳給了范黎黎1萬元，說是帶她的狗去加障礙賽、競速賽得獎了，這些是獎金。這筆錢不多，但緩解了范黎黎的還款壓力。

緩了一段時間，催債電話又開始了，這次還打到了范黎黎同事那里。范黎黎欠高利貸的消息，很快就在公司傳開了。同事接二連三被催債人騷擾，領導擔心她的個人問題影響公司，不認可她的努力和付出，還特意將一些瑣碎的雜活都交給她做。在公司，范黎黎慢慢被邊緣化了，最后只得被迫辭職。

沒了工作，范黎黎徹底沒了穩(wěn)定的收入。為了還貸和給毛孩子購買食物，她不得不打幾份工，忙得沒有工夫看一眼她的毛孩子，可收入還是難以填補每個月的貸款……

2023年年底，范黎黎實在撐不住了。她去找王素芳，難為情地說：“阿姨，之前我借給你們5萬元，能先還我一部分應急嗎？”

胡剛病情惡化了，一只眼已失明，后續(xù)還要再做一次手術。寵物商店的生意難以為繼，店也租不出去，王素芳根本拿不出錢來。范黎黎崩潰了。

當天晚上，范黎黎欲跳河輕生，被一名路過的外賣小哥拉住。小哥拉著她談心：“欠債的日子很難，但總能熬過去。你應該找那個老板娘商量分攤債務，畢竟你是幫忙的?！?/p>

大崩盤：背刺的初心唏噓收場

范黎黎認真思考了小哥說的話后，徑直去找王素芳，想讓她幫自己分擔部分債務。

可王素芳卻說：“當初你非要辦貸款買那些貓狗，我是不是一再提醒你要謹慎？我是不是說過愛貓狗跟做寵物生意是兩碼事？”范黎黎的情緒也上來了：“你確實提醒過我，也勸過我?？晌叶际菫榱藥湍愫湍愕拿⒆友剑课乙矝]想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我的貸款也是在你相熟的人那里辦的，他們的提成也不低……”

王素芳生氣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僅占了你的便宜，還分了你幾次貸款的提成？”范黎黎低下了頭，沒吱聲。王素芳哽咽了：“這么長時間來，我盡心盡力幫你找買家，打比賽的獎金也給你了，知道你困難，我這段日子都沒找你要房租！貓狗賣不出去店面就沒法出租，店沒人接手，一直在虧錢，我家里還有病號，我也快撐不住了……”

范黎黎無法反駁，只得怏怏離去。

2024年2月，忙了一整天的范黎黎下班回來，路過寵物商店，發(fā)現(xiàn)店被人接手了，但王素芳沒告訴她。她進店一看，有幾只她買下的貓狗不在店里。接手人說，被王素芳帶走了。范黎黎轉念一想，那幾只貓狗自己買下了，自然不會留在店里。

她回到二樓，洗漱時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王素芳說寵物商店一直在虧損，說明這生意沒法做，那為什么會有人接手？

她立即返回店里跟新老板攀談起來。對方也不避諱：“寵物生意水很深，確實不好做，但做起來了確實也賺錢。比如狗狗比賽，獎金從千元到幾萬都有。名犬配種，配種一次獲利幾千塊，而且每只都不可能只配種一次吧？”

范黎黎震驚了。她記得很清楚，王素芳說狗狗比賽幾次的獎金是1萬。名犬配種一事王素芳就沒提過。范黎黎有種被親人欺騙背刺的感覺，氣呼呼地跑去王素芳家。王素芳正好在喂貓，見她來了，連忙把籠子關上了。范黎黎注意到，籠子里的貓正是她的。她沖過去試圖帶走貓，被王素芳攔住了。

想起從前跟他們夫妻往來的種種，范黎黎不禁掉下眼淚，情緒激動地質問道：“狗比賽的獎金，你沒有全部給我吧？”

王素芳沒說話，從抽屜里拿出記賬本，一頁頁翻開給她看。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寫著各項收入和支出?！澳銢_我發(fā)脾氣，我能理解。畢竟，你是為了幫我和毛孩子才陷入困境。但是，我沒有昧下獎金。你看，帶狗狗報名、進行賽前培訓、去外地參賽的開支，都是要花錢的。至于配種的錢，也都投到它們身上了?！?/p>

范黎黎看著王素芳手中的記賬本，氣得渾身發(fā)抖：“我把你們和那些毛孩子當親人，所以才不顧后果貸款幫你們。這個賬，該怎么算？算得清嗎？”

范黎黎越說越委屈，越說越激動。她情緒失控，抓住王素芳大聲質問道：“我們不提獎金的事，就說配種的收益，你但凡每次拿出一部分給我，我都能續(xù)上貸款，不至于把自己搞成這樣！”

王素芳被范黎黎問住，也被她瘋狂的舉動嚇到，試圖掙脫，兩人拉扯推搡起來。

眼看著王素芳要掙脫，范黎黎瞟到了茶幾上有一只大花瓶，抄起來就朝王素芳狠狠砸去。王素芳的頭被砸中，鮮血直流。范黎黎看著她痛苦地倒在地上，嚇得一身冷汗。

周圍鄰居聽到動靜，立刻撥打了急救電話和報警電話。王素芳被送往醫(yī)院急救，撿回來一條命。后經鑒定，王素芳顱骨破裂，被鑒定為重傷二級。

據(jù)案發(fā)后王素芳陳述，她一再勸范黎黎不要因為對貓狗的愛就沖動地貸款買下它們。范黎黎說要解除貸款，王素芳聽出范黎黎的真實意思是想退掉那些貓狗，但那筆錢已用來給丈夫治病和還之前做生意借的貸款了。王素芳了解范黎黎的個性，知道她不會張嘴直說，便假裝沒聽出她的真實意思。

至于范黎黎幾次貸款的提成，王素芳沒拿一分錢。幾次狗狗比賽的獎金都不高，扣除成本后她都給范黎黎了。配種的錢，除了用于丈夫治病，其余的都花在貓狗身上了。

2024年底，當?shù)胤ㄔ阂苑腹室鈧ψ锱刑幏独枥栌衅谕叫?年。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以案說法]清華大學博士后導師、心理咨詢師李繼紅說，助人為樂或知恩圖報式的幫忙，都是令人稱贊的美德。但前提是，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在面對他人的請求，或是自己想主動提供幫助時，一定要冷靜評估自己的能力，不可盲目逞強。否則，不僅可能越幫越忙，還可能令自己深陷泥潭。

另外，違背原則底線的忙，沒有邊界感的忙，消耗自己成全他人的忙，不幫也罷。智慧地幫忙，才會開心辦成好事。

編輯/張亞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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