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過一張美國物理學會寄來的明信片,畫面上是一個裝滿水的浴缸,而有一些水濺到了浴缸之外。明信片上寫著:“阿基米德在洗澡的時候想出了怎樣測量體積,你的尤里卡時刻在哪里?”
據說,阿基米德曾經受命判斷一個王冠是否為純金的,可是他不知道怎么精確計算王冠的體積。阿基米德一邊想著這個問題,一邊去公共浴池洗澡,他剛一踏入浴缸,水就溢了出來——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阿基米德福至心靈:王冠的體積就是王冠排出的水的體積!想到這里阿基米德大喊數聲“尤里卡”。
尤里卡,這個希臘語單詞的意思是“我發(fā)現了”。從此,凡是因神秘靈感降臨而解決重大問題的時刻便被叫作“尤里卡時刻”。
牛頓因為看到蘋果落地而發(fā)現了萬有引力;魏格納偶然看世界地圖,注意到大西洋兩岸,特別是非洲和南美洲海岸輪廓非常相似,提出了大陸漂移說;凱庫勒夢見蛇咬住自己的尾巴,想出了苯環(huán)的結構;門捷列夫夢見一張張的撲克牌被放進一張大表中,醒來后制成了元素周期表……尤里卡時刻,真是人類歷史中美好的瞬間啊!
這就是我們對“創(chuàng)造性思維”的傳統(tǒng)認識,認為這是一種神秘的思維。悲觀的人認為創(chuàng)造性根本就不能用常理解釋,它可能是上天對幸運者的恩賜,浴缸中的阿基米德得到了上天的啟示,一般人想學也學不會。樂觀的人則認為“創(chuàng)造性”和“用天性創(chuàng)造”一樣,原本是人人都有的天性,只是我們后天所學把這個美好的天性掩蓋了。不管是悲觀派還是樂觀派,都認為辛苦工作只是細節(jié),一剎那的靈感才是關鍵。然而,事實證明偉大發(fā)現都是“慢慢地”得出的。
阿基米德的故事已經不可考,但牛頓看到蘋果落地發(fā)現萬有引力,則可以說是一個世人一廂情愿的傳說。真實的歷史是,早在牛頓之前就有許多人有過關于萬有引力的設想,而與牛頓同一時期,則至少有哈雷和胡克提出引力與距離的平方成反比。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推測牛頓的引力思想是“學”來的——他借鑒了他人的想法,使用了他人的數據,然后又做了無數計算進行驗證,才能提出那個看似橫空出世的萬有引力理論。
在門捷列夫做那個著名的夢并提出元素周期表之前,很多人已經在進行各種嘗試。英國化學家紐蘭茲甚至已經發(fā)現將元素用原子量大小進行排序具有明顯的周期性,并把這種周期性稱為“元素八音律”,這已經非常接近門捷列夫的元素周期表了。門捷列夫不可能不知道紐蘭茲的工作,因為他為了研究元素周期表深入調查過當時給元素分類的所有文獻。
至于魏格納看地圖的故事,一開始連他自己都沒把這個想法當回事。直到后來有了更多證據,他才慢慢提出這個在很多年以后才能被證明的大陸漂移說。
美國科學作家史蒂文·約翰遜在《偉大創(chuàng)意的誕生》一書中提出了一個叫作“慢直覺”的概念。約翰遜說,你考察那些偉大發(fā)現出現的真實過程,它們其實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系列想法慢慢積累的結果。你研究一個問題,一開始僅有一個模糊的直覺,然后選擇一個方向探索。很多情況下,一個好想法并不是一開始就好,它必須隨著研究的深入能跟新想法連接起來,有新的事實支持,才能慢慢長大。
所謂“尤里卡時刻”,其實是慢直覺積累到一定程度從而突破的時刻。你必須腦子里一直想著這個問題,把所有有用的東西都備齊了,才有可能發(fā)現這個關鍵的新連接。人們關注這個高潮,卻沒有注意到這個高潮是怎么被鋪墊出來的。
如果你采訪一位剛剛得出重大發(fā)現的科學家,他告訴你的很可能是其中最關鍵的一步。事實上,他為了這個發(fā)現做過大量艱苦的努力,可是只有這令人興奮的關鍵一步才值得一提。就算科學家不厭其煩地敘述了發(fā)現的全過程,記者可能也會專注于最有戲劇性的一步;就算記者仔仔細細地描述發(fā)現的全過程,讀者往往也只記住了尤里卡時刻。
(西江月摘自電子工業(yè)出版社《萬萬沒想到》一書,本刊節(jié)選,小黑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