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痹诠艜r,男女間的情思,因為有了鳥兒歡暢的叫聲,變得更加纏綿、美好;“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fēng)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甭萌似嗫嗟男木?,得通過鳥兒的聲音來抒發(fā);“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比藢ι竦膯柡颍嘈枰B兒來傳達(dá)。鳥兒,這自然界的精靈,承載著我們多少希冀與寄托。
燕子
村民說,如果一只鳥兒愿意把巢建在自家的樹上或者屋里,那是家人的洪福。就是這樣口口相傳的樸素觀點,讓一代代村人種樹庇蔭,與鳥為善。
燕子是眾所周知的益鳥,它們以蚊蠅等昆蟲為食,巢于村民的檐下、房頂?shù)忍帯`l(xiāng)下有句俗語,“宅子現(xiàn)四喜,家中出能人”,四喜指的是枯木發(fā)芽、鐵樹開花、堂前飛燕、蜘蛛吊絲。堂前飛燕,被村人看作四喜中最大的喜事。
詩人對燕子頗多溢美之詞。宋代詩人葛天民《迎燕》寫道:“咫尺春三月,尋常百姓家。為迎新燕入,不下舊簾遮?!痹娙斯P下的燕子不嫌貧愛富、趨炎附勢,主人也“不下舊簾遮”,熱情地迎接燕子的歸來。和劉禹錫筆下“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可燕子也有“不進(jìn)寒苦門”的說法。杜甫在《絕句漫興·其三》寫到,“熟知茅齋絕低小,江上燕子故來頻。銜泥點污琴書內(nèi),更接飛蟲打著人。”江燕明知主人的茅齋低小,卻頻頻進(jìn)擾,連主人也難以容身,而且它們銜來的泥污、飛蟲,時常落在主人身上。杜甫發(fā)出燕子好像也欺負(fù)人的感慨,頗耐人尋味。
在我居住的城里,有一種雨燕。春日里很少見到它們,夏日鬧市中,尤其在雨前或黃昏時刻,時??梢娝鼈兂扇航Y(jié)隊漫天飛舞的身影。它們離人很遠(yuǎn),很難看清模樣。它們一生總在飛行,速度極快,被稱為世上飛行最快的鳥兒,只有在繁殖季,才會短暫躲進(jìn)鬧市閣樓的暗縫中繁衍后代。我對這些鳥兒充滿了好奇與敬畏,總感覺它們天生帶著一種神秘,從不辜負(fù)飛翔的使命。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看似靈活的燕子也有被鷂鷹、家貓捕捉的危險,它們之所以把巢建在人的屋檐下與人比鄰而居,或許正是感受到人們對它的善意庇護(hù)??梢坏┤擞幸鈿ニ鼈兊母C巢,它們就再也不會在此人家筑巢。萬物有靈,燕子清亮的眼眸照見的是人心。
麻雀
這是鳥類中的平民,鄉(xiāng)村的鄰居,我喜歡它們落葉色的玲瓏身體。
稀落的村莊,高低起伏著同樣稀疏的草房,多的是高大的樹木與一簇簇狗尾草。大多日子,農(nóng)人們荷鋤、擔(dān)水、施肥,忙于生存。他們放養(yǎng)孩子,任由他們跌摸滾爬。孩子們尋找樂趣,于是,和麻雀成了朋友。
在農(nóng)村,麻雀有很好的住處,草房的屋檐縫里是它們做巢的好地方。春天,它們銜草安家,與人為伴。農(nóng)家日子雖是清貧,卻不討厭這有些吵鬧的鄰居,從不侵犯它們。麻雀也怡然自得,和農(nóng)人們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天剛亮,它們便開始了一天的歡歌,太陽落山時就會擠在樹頭相擁而眠。只是頑皮的我們,偶爾會踏著高凳,把手伸到草屋檐下掏它們的巢,有時掏出幾枚麻雀蛋,有時會掏出些小麻雀。
聽老人講,麻雀具備社會性。它們生活在群體中,彼此之間緊密聯(lián)系。當(dāng)一只麻雀死亡后,其他麻雀會盡可能地將尸體隱藏在地下、樹洞、雜草叢等隱蔽之處,以免吸引更多的捕食者,所以人們很少發(fā)現(xiàn)麻雀的尸體。麻雀不僅是捕捉害蟲的能手,還具備善終精神。它們給我們上了一堂生動的生命教育課:平凡的生活,也可以孕育快樂與意義;以平和的姿態(tài)面對死亡,是一種超脫的境界。
麻雀飛舞的日子,越來越遠(yuǎn)了。在城市,我遇到的麻雀都是警覺的,不與人親近。它們在城市高樓的夾縫與草木間穿行,無奈地將巢安放在石縫甚至高樓的空調(diào)外機(jī)里,僅是生存,就耗去了它們太多精力。
我無法說清,在城市,它們是否唱出了心中的歌謠。
喜鵲
喜鵲是天生的喧鬧者。
冬日蕭冷,大多與人為鄰的鳥兒都隱匿了身影。麻雀稀稀落落地在低矮細(xì)密的花木枝丫與厚厚的落葉間尋覓食物,若不是偶爾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你很難發(fā)現(xiàn)它們。喜鵲卻高調(diào)得多,它們撲騰著肥碩的身體,喳喳鳴叫。“海邊書托文鱗便,戶外詩來喜鵲鳴”“姓名已入飛龍榜,書信新傳喜鵲知”,喜鵲寄托著美好的寓意,得益于有個吉祥的好名字,喜鵲飛過頭頂時,人們不由暗喜,我是不是好事將近?
烏鴉喝水,我未曾親見,喜鵲喝水我是目睹了。有人將大半瓶礦泉水放在馬路邊離鵲巢不遠(yuǎn)的樹下。一只喜鵲飛來,它先是警惕地繞著瓶子觀望,不一會兒便蹦蹦跳跳地跑到綠化帶叼顆石子,投入瓶內(nèi),如此往復(fù)幾次,喜鵲順利地喝到了水。它滿足地拍著翅膀飛離,還留下一聲愉悅的叫聲。其實,鳥巢離湖并不遠(yuǎn),隔條馬路就是,可它偏要費了氣力,銜來石子,如人般對著瓶口飲水,實在匪夷所思。
喜鵲也捕食麻雀、雞仔等禽類。我七歲那年的一個午后,母親叮囑我看管好一窩雞仔,不要被野貓、野狗叼走。我搬了個凳子,拿了根竹竿坐在屋前,看著母雞歡快地帶著雞仔們四處啄食,其樂融融。春日的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不一會兒我就放松了警惕,僅僅一瞬間,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只喜鵲,迅速地落到一只毛茸茸的雞仔跟前,利嘴猛啄雞仔的頭部,隨后抓起雞仔便飛走了。待到我反應(yīng)過來,那只喜鵲已經(jīng)飛遠(yuǎn),空留懊惱的我。
去年的一個夏日午后,我在小區(qū)樹下納涼,聽見一只喜鵲一直在不安地叫喚。樹下,一只狗兒四處搜尋著什么。忽地,那只喜鵲從樹上俯沖下來,對著狗兒的頭部一陣亂啄。見狗兒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喜鵲索性落到地面,一直跟隨著它,發(fā)出“喳喳喳喳”的叫聲,還不時地用尖嘴繼續(xù)叼啄、驅(qū)趕狗兒。
我很是好奇,抬眼望去,結(jié)有鵲巢的樹上,幾只小喜鵲撲棱著翅膀跳躍著。我內(nèi)心滿是欽佩,此刻,喜鵲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鳥兒在枝頭歡唱,人們靜靜地聆聽;鳥兒在空中飛翔,人們抬頭仰望。與鳥為鄰,是人與鳥的自然和諧。鳥兒們每一次放聲鳴唱,都是對厚德載物的致禮,正因為有了它們的存在,大地才增添了生機(jī)。
盧永:寧夏作家協(xié)會會員,寧夏文聯(lián)第二期高研班學(xué)員。作品散見于《當(dāng)代》《星星》等多家報刊。多篇文章被《思維與智慧》《特別文摘》等轉(zhuǎn)載,入選《中國鄉(xiāng)村詩選編》《稻花香里》等選集。
編輯 閆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