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肅西部農(nóng)村,隨便張望,都能看到成片成片的黃土地。四處密布的田埂上凌亂長著幾根枯草,陰影處的積雪安靜而薄脆。
今年雪多,泥土下的水咕咕冒泡,春水也可以少澆點。趁土地還未徹底與水蕩漾在一起,我與我媽拿著鐵鍬去東大地補缺口。
說起這件事,要怪我爸。這人無論什么時候都不靠譜。去年澆秋水,輪到我家已是晚上了,他非要喝點酒驅(qū)寒,兩條腿麻花似的從屋里絞到苞谷地,再絞上一堆草睡在那里。一夢而醒,南邊的田埂早被水沖斷,水卡也多刷了五十元。
無論如何,要趕在澆春水之前將田埂補上。我看了一下,缺口大概兩米寬。正好初春的土摻著雪,具有黏性,我和我媽一锨兩锨的,很快堆了起來,然后用力踩踏,再堆再踩踏,直到高度與旁邊的田埂齊平,最后將兩側(cè)泥土用鐵鍬拍上去,這活兒才算干完。
干完活,我媽也不想回去,一屁股坐在另一條田埂上,眺望遠方。紅柳枝條綿軟地與風共舞,黃白色的芨芨草偷探出幾根鮮亮綠葉,太陽像是在彌補冬日的委屈,鉚足了勁灑著光輝,這里,還有那里,完全不同于家里的烏煙瘴氣,開闊而明亮。
一陣風吹來,泥土儲藏了整個冬季的濕冷從四面八方趕來,就像巨大的鍋蓋把我們閉鎖在中間,空氣斷絕了,云朵也不飄浮了。遠處,楊樹停下樹梢,跟我們一樣,悄無聲息。
那一刻,仿佛整個世界就剩下我們倆了,隱隱的幸福從心底漫出。
“嘎嘎!”突然,喜鵲狂躁尖銳的叫聲喊醒了我們。我們不知所措,悵然所失。
“走走走,趕緊回家,回去還要鏟羊糞?!蔽覌尨咧?,我也站起來跟著她走。喜鵲見我們不像往常那樣拿土塊扔它,壯著膽子飛到地上輕跳,這里啄啄,那里刨刨,偶爾背著翅膀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蹦出幾聲嘎嘎叫,應是期待這塊地今年又要種些什么。最好是苞谷,麥子也不錯。再不行,種西瓜,隨便叨幾下就能填飽肚子。
我媽走了幾步,實在看不慣它這副領導審查的模樣,挖上半锨土扔過去。喜鵲嚇得落到電線上了,她還不甘心,指著大罵一句狗日的。我也跟著指,弱弱地說,今年別再禍害我們的莊稼。
我媽看我,一只鳥而已,怎么這么沒骨氣。
時間耽誤不得,我們加快腳步,回去要鏟羊糞,要做飯,要洗鍋,要燒炕,要喂狗喂貓喂羊喂雞。
我們就這樣背著春意明亮,拋下虛幻的幸福,再次邁入煩瑣的生活中。
秦月子:甘肅人,會計行業(yè)工作者,喜愛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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