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翔玲,福建廈門人,中國微型小說學(xu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安徽文學(xué)》《故事會》《五月風(fēng)》《生活·創(chuàng)造》《廈門日報》《新課程報》等,部分作品被《作家文摘》《青年文摘》轉(zhuǎn)載。曾榮獲福建省作家協(xié)會舉辦的“現(xiàn)代閩生活72式”主題征文提名獎。
麗英這段日子特忙:擦洗門窗、購物、整理房間,甚至爬上窗臺,把窗外的防盜網(wǎng)都擦了個遍,就像準備過年一樣。她對老公和女兒說,三月三十號雪梅要從北京過來。
這天一大早,麗英又查看日歷上的標記,今天是三月二十五號,日歷上寫著:找出自己和雪梅的合影,并送到相館去放大。
麗英和雪梅的合影照并不多,找來找去也就三張。一張是國慶節(jié)期間,幾個同學(xué)在植物園牡丹亭前的合影。雪梅站在國旗下,颯爽英姿,兩位同學(xué)在她兩側(cè),挽著她的手臂笑得很甜,麗英和另一位同學(xué)在后排呆立著。還有一張是春節(jié)期間到老師家拜年的合影,雪梅坐在老師身邊,挽著老師的手臂,滿臉燦爛,麗英還是在后排呆立著。第三張是從報上剪下來的,在派出所的辦公室里,麗英和雪梅兩人并排,雙手都捧著“勇敢少年”的獎狀,笑得像山花一樣鮮艷。
正是有了這張照片才有了這次的約定。
那是1980年的3月30號,星期天。雪梅組織同學(xué)們?nèi)ブ猩焦珗@游玩。在碰碰車游樂區(qū)排隊時,一個騎著自行車的男青年飛一樣地從雪梅身邊擦過,帶走了雪梅的挎包,雪梅被挎包拖著摔在地上大聲喊叫。當(dāng)自行車駛過麗英身邊時,麗英眼疾手快,一下抓住車后座。男青年從車上摔下來后棄車而逃,麗英緊追不放,雪梅也從地上爬起追趕。在眾人的圍攻下,男青年被扭送進派出所。
麗英和雪梅抓小偷的事跡一下傳開來,派出所為她們頒發(fā)“勇敢少年”的獎狀,她們的照片和事跡被登在報上,風(fēng)光了好一陣子。
雪梅漂亮,活潑,學(xué)習(xí)還很好,也樂意召集大伙一塊玩。在那個男女界限分明的年代,初中時就有男生偷偷地給她遞情書,到了高中,聽說她有個“地下”男朋友。再后來,她考取了北京的一所大學(xué),畢業(yè)后留在北京,和北京一位處級干部的兒子結(jié)了婚。
麗英朋友不多,也不善交際和言談,默默無聞地過著平凡而安靜的日子,畢業(yè)后許多同學(xué)都不記得她。
去年是高中同學(xué)畢業(yè)三十周年大慶,雪梅專程從北京趕回來參加聚會,現(xiàn)場眾人說起當(dāng)年抓小偷的事,雪梅笑著對麗英說:“現(xiàn)在退休了,時間自由。咱明年3月30再聚一次,我從北京過來,咱們再一起逛中山公園?!?/p>
這個約定同時也感染了麗英的老公和女兒,一家人興致勃勃地盼望著那一天。
翻閱著照片,女兒和老公都下班回到家來。女兒小鳥般地飛到她身邊,歡天喜地地說:“媽,快給雪梅阿姨掛個電話,問問她什么時候到,我在藝苑花店定了一束百合,到時我們一起去機場接雪梅阿姨。”
“我也在海悅賓館預(yù)定了房間,打個電話問問她什么時候的航班。”老公笑瞇瞇地附合。
麗英激動地抱住女兒說:“好?!?/p>
麗英將手機聲音外放,讓老公和女兒也聽聽雪梅的聲音。
“雪梅嗎?我是麗英?!?/p>
“麗英?……啊,麗英啊,你好,你好?!?/p>
“最近北京天氣還好吧?”
“還好,還好。”
見雪梅沒提過來的事,麗英有些沉不住氣問:“對了,三十號,你幾點的航班?我到機場接你去?!?/p>
“什么?”
“我說,你坐哪個航班過來?票定了嗎?”難道信號不好?麗英提高了聲音。
“……過來哪里???”
“不是說好了嗎,3月30號,我們一起逛中山公園?!?/p>
空氣凝固了好一會兒,手機才又響起。雪梅哈哈地笑道:“哎!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都給忙忘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訂了27號去貴州的旅游團,哎呀,實在是不好意思。老了,老了,都給忘了。這樣吧,明年,明年3月30號,我們一定見,你來北京,我?guī)愫煤猛嫱妗?/p>
嘟嘟嘟……麗英握著斷線的手機,愣愣地看著相冊上的照片。
女兒捧過相冊,指著從報上剪下來的照片說:“沒事的,媽,五月份你和爸爸去北京玩,正好把這張照片放大了給雪梅阿姨帶過去。”
老公也湊上來說:“對對對,這張照片放大了雪梅一定會喜歡的?!?/p>
麗英望著女兒和老公,咧了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