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獸魚蟲記（組詩）

蚱蜢

深藏于草叢中的蚱蜢，正在

被窺視，被記錄

蚱蜢早已守不住隱私，但它們

心知而佯裝不知，該亮翅亮翅，該相聚相聚

一副“知其不可奈何

而安之若命”的閑淡態(tài)度

魚的孤獨

有個閑人，用瓷碗養(yǎng)一條

肉眼不可見的小魚

他手持放大鏡，時刻觀察著

魚的動靜。他更欣賞小魚

那與日俱增的孤獨

總是逃走一條，再買一條

蝤蛑

他要證明：從東市買來的蝤蛑

每只都少了一把鉗夾

而且都在左半邊

而且都沒留下任何痕跡

而且他深信，遺失的鉗夾

早已被抹得通紅

他還要證明：那不是他的過錯

蝤蛑更是既無過錯也無殘疾

昆蟲記

有爬的、有蹦的、有飛的

又是掰、又是掐、又是踹……

要快！要高！還必須

平穩(wěn)落地——

求懸空的那一刻

不被什么大鳥發(fā)現(xiàn)！

咩咩

咩咩、咩咩——一個聲音

卡在我的深喉里

不知是被我吃掉的哪一只羊發(fā)出的

它似乎是在回憶：從前在月光下

有人癡癡地喊過“真真”

它先是認真很多，之后不認真很多

咩咩，咩咩——一個聲音

卡在我的深喉里，我想咽咽不下去

想吐吐不出來

斑鳩

我把四只斑鳩看成了三只

又飛來一只，不多反少

總數(shù)變成兩只

如何便是兩只？——斑鳩A與斑鳩B

正打成一團

斑鳩C躲在斑鳩D的

影子里，沒有走出來的意思

嫉妒

小黃犬突然大吠

向著路邊的一叢樹籬

不！是向著樹籬間

正在迎風怒放的木槿花

不！是向著花蕊上方

兩只蝴蝶的卿卿我我

蛇、青蛙與蚯蚓

我在蛇的血液里

懷想一只青蛙

我在青蛙的愛情中

懷想一條蚯蚓

我在蚯蚓那里一無所想

——有些事物太渺小，略等于無

恐懼

我用銀簪敲擊一件瓷器

第一下，傳出雞鳴；第二下，犬吠；

第三下，野狼的嚎叫

我不敢再敲打第四下，我懼怕

有未知的事物破瓶而出

鳥的意見

一大清早，群鳥便調(diào)動起

百喉千舌，叫個不停

嘰嘰、咕咕、喳喳、啾啾——

我終于聽明白了，它們正在商討

當務之急是建一所學校

還是一座監(jiān)獄

周立文，安徽宿州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有作品發(fā)表于《光明日報》《詩刊》《新華文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