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和蜉蝣

一只蜉蝣從水里一點一點鉆出來。

遠遠的天邊，一個紅紅的家伙一點一點冒上來。

蜉蝣高興地和他打招呼：“你好，你很神奇呀，你一來，這里就亮了?！?/p>

“你好，小蜉蝣?！?/p>

“你認識我？你是誰呀？”

“我是太陽?！?/p>

“太陽，我好快樂呀，我有一天生命，你和我一樣嗎？”

太陽沒有回答，往上走了走。一個太陽和一只蜉蝣沒法說那么多。

蜉蝣扇著細小的翅膀飛呀飛，這里瞅瞅，那里瞧瞧。一切都這么新鮮，一切都這么好看。

“我是蜉蝣，你是誰呀？”

“我是蜻蜓?！?/p>

“我是蜉蝣，你是誰呀？”

“我是狗尾巴草?！?/p>

“我是蜉蝣，你是誰呀？”

“我是蜘蛛。”

“我是蜉蝣，你是誰呀？”

“我是蒲公英?！?/p>

蜉蝣好快樂。

她一抬頭，看見太陽比原來高了許多。

“你要去哪里呀？”

“走到天那邊，這樣一天就過完了?！?/p>

“我們都有一天生命，我們多么幸運！”

太陽不再說話，和一只蜉蝣能說清楚什么呢。

這時，一只蝌蚪叫住蜉蝣，說：“你可以當我的見證人嗎？見證我脫掉尾巴，長出四肢，變成青蛙。”

“我很愿意，我有一天生命呢?！?/p>

“一天？我變成青蛙需要兩個月，從小青蛙變成大青蛙需要一兩年?！?/p>

“那是多久？”

“一個月有很多很多天，一年有很多很多很多天。”

“哦……這樣啊……我等不到你變成青蛙了?！?/p>

蜉蝣遇見一只野鴨，她正在孵蛋。

野鴨說：“我有十個蛋，每個蛋里藏著一個孩子。孩子們會從蛋里鉆出來，非常非?？蓯叟丁！?/p>

“太有趣了，我要在這里等他們出來，我有一天生命呢?！?/p>

“一天？可等他們鉆出來至少還要十天呢。”

“哦……這樣啊……我等不到你可愛的孩子們了。”

蜉蝣停在一個花蕾上歇息。

“我是一朵非常美麗的花喲，等我開了，你就知道了。”

“好呀，我在這里等你開，我有一天生命呢。”

“一天？可我明天才開呀?！?/p>

“明天是什么？”

“今天過去就是明天。你只有今天，沒有明天嗎？”

“哦……這樣啊……我等不到你最美麗的樣子了?！?/p>

蜉蝣好半天不再飛了……

太陽走到了她頭頂上。

“你難過了？”太陽問。

“有一點。”蜉蝣說，“如果只有一天生命，你不難過嗎？”

太陽說：“哦，我活了很久很久，還能活很久很久。”

“真好呀，很久很久?！?/p>

蜉蝣不再說話，在陽光里飛呀飛，小小的身體多么美。

“太陽，一天之外是怎樣的？”

雖然和一只蜉蝣很難講清楚，但太陽還是很認真地對她說：“白天過去是黑夜，黑夜過去是白天。”

“哦……是這樣啊。”

“春天過去是夏天，夏天過去是秋天，秋天過去是冬天，冬天過去是春天，春天過去是夏天……現(xiàn)在是夏天?！?/p>

“哦，是這樣啊。”

“有晴天，有下雨天，有刮風天，有下雪天……今天是晴天?！?/p>

“是這樣啊。如果……我有很多天就好了。”

蜉蝣發(fā)了一會兒呆，又說：“可我有整整一天生命啊?！?/p>

太陽想，一天又有什么用呢？

小小的蜉蝣從一株草飛到另一株草，從一朵花飛到另一朵花。她發(fā)現(xiàn)飛得越高，看見的世界就越大。

“世界有多大？”蜉蝣問太陽。

雖然和一只蜉蝣很難講清楚，但太陽還是很認真地對她說：

“世界很大，這片洼地以外，有村莊，有城市，有田野，有草原，有森林，有沙漠，有戈壁，有大海，有大河，有高山，有冰川……”

小小的蜉蝣從草尖飛到樹梢，從低的樹飛到高的樹。

“太陽，你在往下走呢?！?/p>

“是的，走到你看不見我，一天就過去了。”

“哦，我的一天快過去了?！?/p>

太陽以為蜉蝣會傷心，正要說幾句安慰的話，可她又飛起來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么多，現(xiàn)在我要飛向你?！?/p>

“我很遠。”

“我不怕遠?！?/p>

“你飛不到的。”

“我想試試。”

“我真的很遠?！?/p>

“飛一點，就會近一點。”

“那好，我等你?！?/p>

蜉蝣透明的小翅膀多么閃亮，她一閃一閃，一閃一閃，朝著太陽飛去。

太陽為她停住腳步。

飛著飛著，飛著飛著，蜉蝣飛不動了。她收攏翅膀，任小小的身體一點一點飄落，她落向水面的時候，太陽也落了下去。

天黑了。

天又亮了。太陽照在這片洼地上，照著一切微小而珍貴的生命。

作者簡介

湯湯，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浙江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教授，作品曾獲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冰心兒童文學獎、《兒童文學》十大青年金作家獎等，并獲第八屆、第九屆、第十屆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代表作有《到你心里躲一躲》《別去五厘米之外》《水妖喀喀莎》《綠珍珠》等，部分作品被翻譯成英文、法文、日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