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靈石靜升王氏興盛原因淺析

靈石靜升王氏在晉商中頗具盛名，肇基于元代，興起于明代，興盛于清朝康熙、雍正時期，至清乾隆、嘉慶、道光年間呈鼎盛之勢，之后隨著清王朝的衰落而式微。雖然靈石靜升王氏的輝煌已成為歷史，但靈石靜升王氏與晉商中的其他商幫共同鑄就了誠實守信、開拓進取、和衷共濟、務實經營、經世濟民的晉商精神，對后世的影響悠遠而深刻。

晉商是明清時期國內勢力最大的商幫，稱雄國內商界長達5個多世紀，足跡遍布歐洲、亞洲的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積累了巨大的物質財富和寶貴的精神財富，在中國商業(yè)史上留下了輝煌的一頁，也給后人留下了規(guī)模龐大、各具特色的晉商大院建筑群。今天，這些古建筑很多已成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是珍貴的歷史文化資源，蘊藏著獨特的歷史文化價值。

進入明朝，國家先后實施了發(fā)展農業(yè)、大移民、“開中法”、開放邊貿等政策。明朝中后期，商品經濟飛速發(fā)展，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靈石靜升王氏家族不斷發(fā)展壯大，逐步走向興旺。

扶助農業(yè)政策使靈石靜升王氏家族由佃農轉變?yōu)樽愿r

明朝初年，明政府針對元朝末期連年戰(zhàn)亂和自然災害頻發(fā)造成的人口銳減、土地荒蕪、國力衰弱的問題，推行積極政策，大力扶助農業(yè)，鼓勵百姓墾荒，實行“誰開墾，誰耕種”且免交稅收等舉措，并開展農業(yè)水利建設以促進農業(yè)生產。靜升王氏第四世王思問等七兄弟趁著年富力強，抓住這一有利時機，與父輩、子輩同心協(xié)力，辛勤勞作。據《王家大院志》記載，當時王氏家族開墾出300余畝荒地，得到官府確認后，一舉由佃農轉為自耕農。

衣食的自給自足，使族中子弟攻書習文、參加科考成為可能，前輩、長者也常教導、督促后人在種地和作坊勞作之余，攻讀詩書，修身養(yǎng)性。族中半為農、半為士的家庭逐步增多。效仿古之先賢，學習古人美德，遵《顏氏家訓》《司馬溫公家訓》《朱熹家訓》，事稼穡、立學業(yè)逐步成為族人的一種自覺?！耙粤x方訓其子，以禮法齊其家”在族中蔚然成風，勤勞創(chuàng)業(yè)、以儉為榮、兄友弟恭、敦宗睦族成為這個大家族的家風。這為靈石靜升王氏后來的興盛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明朝大移民促使靈石靜升王氏貨殖于各地

明朝初年為扭轉河南、河北、山東、安徽等地由于連年戰(zhàn)亂和天災造成的“赤地千里無人煙”的困局，盡快恢復農業(yè)生產和社會生活正常秩序，鞏固國家政權，明政府實施了移民墾荒的振興農業(yè)措施，史稱“明朝大移民”。地狹人稠的山西中南部自然就成為移民墾荒的主要人口遷出地。明朝大移民是中國歷史上延續(xù)近50年的移民活動。從明洪武三年至永樂十五年（1370—1417），發(fā)生大規(guī)模官方移民18次。當時政策規(guī)定，凡移民墾田者，撥給路費、給予耕牛而且免稅三年。這一時期，靜升王氏第四世的七兄弟中有兩兄弟及支系一脈遷河南、一脈移山東，之后又有第七世王志國、王三國、王滿、王窖兄弟移民河北巨鹿，第十三世王秉禮、王秉智、王秉信、王秉錫兄弟移民石匣鎮(zhèn)（明清時與古北口、密云并稱三大邊貿重鎮(zhèn)，1958年修建北京密云水庫時規(guī)劃為水庫淹沒區(qū)，所有居民全部搬遷，移居他處），還有多位族人移居到河北宣化等地。隨著靜升王氏族人在遷入之地生產和生活的逐步穩(wěn)定和人口的快速增加，他們有的從事農業(yè)，有的從事手工業(yè)，后來又有更多的族人從事商貿活動。移民外地的族人在經商過程中經常與故鄉(xiāng)的族人聯絡，相互來往，許多人在經常性的往來當中也成為商人。因此，越來越多的族人在觀念和謀生手段上發(fā)生了改變，從原來的官府強制遷移他鄉(xiāng)變?yōu)樽园l(fā)離開家鄉(xiāng)，遠赴他鄉(xiāng)經商創(chuàng)業(yè)。這為靈石靜升王氏族人在冀、豫、魯、京、津等族人遷入之地聯手進行商貿活動創(chuàng)造了先決條件和社會環(huán)境。據《王氏族譜》記載，到明朝正統(tǒng)年間（1436—1449），先期移民到河南的一支已“稱為巨族”，遷移到山東的一支“比隆本宗”。靈石靜升王氏先后在河南?？h開設了世興號糧店、元通號京繡店、恒錦樓糕點坊、天成號絲綢店；在河南河內（今沁陽）開設了德勝樓飯莊；在河北巨鹿開設了寶興號銀號；在山東定陶開設了興隆號糧店、義興和布莊、魁盛號商行等；在北京張家灣（今通州區(qū)張家灣鎮(zhèn)）開設有合義號、清風號等商行和裕厚當典當業(yè)；在本地靜升村開辦有永成廠鐵器制造、萬順廠石料加工、和興廠木器、天盛窯磚瓦等產業(yè)以及源盛公駝店、德和源醋業(yè)；在山西平陽（今臨汾）、上黨（今長治）等地開設有多個糧油店、絲綢店、服裝店、藥店、銀飾店、典當行、錢莊、騾馬店、印染業(yè)等。他們憑借著自己的聰明才智，辛苦打拼，奠基立業(yè)，后來山西、河南、河北、山東、京、津成為靈石靜升王氏的商業(yè)大本營和商貿樞紐，并以此為依托呈輻射狀向全國各地發(fā)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沒有明朝大移民，就很難說有靜升王氏后來的輝煌。

“開中法”使靜升王氏成為晉商的重要一支

明代食鹽的生產和運銷由政府控制，運輸和銷售食鹽必須持有政府發(fā)放的食鹽運銷許可證即“鹽引”，否則按運銷“私鹽”治罪。“開中法”就是明政府利用所控制的食鹽專賣權，鼓勵和吸引商人“運糧實邊”，以充實北方九邊重鎮(zhèn)軍隊糧餉的手段。具體辦法是官府出榜招商，商人應詔承辦，并將所承辦的糧食等物資運送繳納于規(guī)定之地，屆時向朝廷換取販賣食鹽的專門執(zhí)照——鹽引，然后憑所持鹽引到指定的鹽場支取食鹽，再到朝廷規(guī)定的銷鹽區(qū)進行銷售，從中獲取利潤。這一時期，王氏家族第四世王思問支系人口漸增，并成為耕讀之家，加之其族人踏實勤快、務本守信，他們抓住這一千載難逢的機遇，與移民外地的族人多次攜手應朝廷之詔，運糧至邊關，以取得食鹽銷售權，進而通過食鹽運銷這一途徑獲得了可觀的收入。一開始，靜升王氏主要從事糧食、食鹽、布匹及日用雜貨的販運，后來有的族人在邊關重鎮(zhèn)開辦了商號，成為北部軍事區(qū)的邊商。此時，靈石靜升王氏在邊鎮(zhèn)地區(qū)的河北薊州、古北口分別設有興隆久、乾興號、謙和德皮貨店及隆茂號細布店等多家商號，在河北宣化設有涌泉號糧店、義成集和復成義騾馬店，在遼寧遼陽、沈陽設有順成公、集成號、晉元公、德永當、其泰昌等商行以及廣成亨顏料行，在張家口設有日興蔚茶莊、富有號商號等，在山西陽曲設有復興當典當行、裕宏興估衣店等，在殺虎口設有廣聚誠騾馬店等，在陜西榆林設有德豐號和天興號糧店以及隆勝號、晉泰當等商行，在甘肅酒泉設有天和益茶莊、聚泰仁駝店等，在嘉峪關設有萬泰成、裕泰號等商行，在寧夏金積堡設有協(xié)和同糧店、萬順店騾馬店等。有的族人留守于山西河東鹽場，專事“場商”之業(yè)，以致后來成為河東著名鹽商?！皥錾獭本褪窃谡?guī)定的鹽場向鹽戶收鹽，然后專賣給政府和鹽運商的鹽商。清乾隆《王氏族譜》收錄的《芝山王公墓志銘》中就有“公家舊充河東鹽商”的記載。這些鹽商均為后來靈石靜升王氏在江南等地從事食鹽貿易并促進族中商號的持續(xù)擴張積累了豐厚的資金和人脈基礎。

到明弘治五年（1492年），“開中制”的“納粟供邊”被“納銀運司”所代替，邊商可以在揚州、杭州、長蘆（今河北滄州市滄縣）等地的鹽運司納銀換取鹽引并在當地銷售。靈石靜升王氏迅速轉變經營策略，搶占江南市場，加之又有河東鹽商提供足夠資金，于是在手工業(yè)繁榮、商品經濟發(fā)達的揚州、杭州，由鹽運司納銀換取鹽引后，直接在揚州、杭州經營鹽業(yè)。他們采用“土商朋合”的辦法，通過私立契約，與當地土商（明代鹽商的一種）合作經營。當時實行的是“伙計制”，即選擇品行端正的族人或同鄉(xiāng)，給予資本由他們自主經營，而投資者只管分得利潤。與此同時，除經營鹽業(yè)外，靈石靜升王氏還在江南的商業(yè)繁華地區(qū)開設商號，實現多種經營。僅在揚州一地就先后開辦有統(tǒng)意鹽號、元豐恒錢莊、晉外宏錢莊、安慶當典當行、義隆當典當行、交濟當典當行、修德堂醫(yī)藥行、生生涌酒業(yè)、閣菜園生鮮店、慶元樓飯莊、德玉和古玩、大有號估衣店等商號；在杭州設立了六合當典當行、萬裕當典當行等，從而由邊商不斷向內商轉變。正是明朝政府實施的“開中法”使靈石靜升王氏積累了雄厚的經濟實力，商貿活動的范圍不斷擴大。

這里還需要說明一個歷史事件。明正統(tǒng)十四年（1449年），“土木堡之變”發(fā)生時，朝廷組織北京保衛(wèi)戰(zhàn)，已具有一定實力的靈石靜升王氏商幫響應明政府“招募”，加入從北京通州糧倉往京城緊急轉運糧食兼籌集京師急需物資之列。靈石靜升王氏第七世王演充分利用王氏在京城及周邊地區(qū)商號較多的優(yōu)勢，得到了祖父輩和移民外地族人及本地商人的鼎力相助，出色地完成了各項任務，同時獲得了可觀的收益。北京保衛(wèi)戰(zhàn)勝利后，明王朝轉危為安，靜升王氏商幫深得朝廷信任，尤其贏得了朝中大臣于謙的賞識，族中經商人數日益增多，家族商幫勢力迅速壯大，商貿領域快速拓展。

北方邊貿開放使靈石靜升王氏商貿領域快速拓展

明隆慶五年（1571年），明政府封蒙古俺答汗為順義王，結束了明朝與蒙古200多年的敵對狀態(tài)。之后，陸續(xù)開放了11處邊境貿易口岸，蒙漢得以互通貿易。靈石靜升王氏憑借家族優(yōu)勢，分工協(xié)作，快速在長城沿線的邊貿集鎮(zhèn)經營糧食、茶馬、食鹽、綢布、皮草、藥材、雜貨等生意。王氏十一世祖王新命、十二世祖王大清等族人與族中遷河南、河北、山東等地的族人聯手經商，販運馬匹、皮貨、藥材、茶葉、絲綢、布匹、瓷器和各種鐵制用具，并抓住時機做大河北、河南、山東、京城等地的商貿業(yè)務。明清之交，古北口、密云、石匣、張家口、殺虎口、張掖、遼陽等地已成為靈石靜升王氏的商貿集散中心。

在繁忙的商貿活動中，族人同心協(xié)力，緊密配合，大家族式的王氏商幫快速形成。至明末清初，靈石靜升王氏已成為晉商中的一支重要力量。這一時期，通過科舉考試，王氏家族先后有生員30多名，族中王時奮由生員考中高平縣訓導，王大化由廩生任職潞安府教授。還有族人擔任了州判、府掾（府署辟置的僚屬）、省祭官（明代負責督察的吏員）等。有多名族人還被推舉為義官、壽官等。據《靜升村王氏源流碑記》記載，到明天啟五年（1625年），族中“子孫蕃庶，綿綿以續(xù)，衍而至于數百丁；糧稅殷繁，歲歲彌增，積而至于數百石。士者經詩傳家，英輩迭出；農者沃產遺后，坐享豐盈；工者徹通諸藝，精巧相生；商者逐利湖海，據資萬千”。

隨著家業(yè)的不斷興盛，家族人口不斷增加，到明朝中后期，靈石靜升王氏先后對位于靜升村西的最初居住區(qū)擁翠巷（王家巷）進行了數次擴建。之后又緊鄰擁翠巷建起鐘靈巷。明萬歷年間，又在擁翠巷之北的山坡上建設了凝固堡內堡，當地人稱上堡子或小堡子。明末清初，又在靜升村西建起了鎖瑞巷（肥家溝）、拱秀巷（上巷）、里仁巷（富足溝）等溝巷集中住宅群，其間還對鐘靈巷（甕門底）實施了擴建。這些封閉或半封閉的溝巷住宅區(qū)，共同組成了靜升這一中國歷史文化名鎮(zhèn)豐富多樣、獨具特色的民居建筑群。

從明代靈石靜升王氏的歷史發(fā)展邏輯上看，其發(fā)展走勢和發(fā)展方向都受到了當時國家利好政策以及穩(wěn)定的社會秩序的深刻影響，從起步、立足到壯大的過程都與國家的命運緊緊相連。事實證明，國與家相互依存，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