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秋日,晨光熹微。植物園健康步道上,挨挨擠擠的健身人流中,一對小夫妻,像兩道躍動的陽光,照暖了一雙雙與他們邂逅的眼。溫暖的何止一雙雙眼?還有一顆顆被觸動的心。
小夫妻個頭兒不高,男的干凈,女的鮮亮。兩張臉很有夫妻相,圓乎白凈,油光水潤,笑容飛揚,都似晴天里飽滿的太陽。兩人十指相扣,挽手健步,輕盈向前,正往朝陽上升的方向走。
夫妻倆已是三個孩子的父母,說他們小,是因與同齡夫妻比,身材面貌很顯年輕。他們倆是山西大同人,在我居住的城市開一個小店,主營刀削面,常年搭配幾樣葷素小菜,也賣山西特產(chǎn)汾酒和老陳醋。十幾年如一日,兩雙麻利的巧手,舞得店內(nèi)香氣裊裊;兩張燦爛的笑臉,照得店內(nèi)暖意融融。我和愛人隔三岔五傍晚到小店,花二三十塊錢,分一大碗刀削面,吃一兩碟小菜,和夫妻倆家長里短聊幾句,笑望幾眼在店中成長的孩子。味蕾享受面菜的清香,心靈感受店家的陽光,日子尋常卻倍感和暖。很多回頭客大概也如我們,為了面菜香和笑容暖,樂做小店紅火的延續(xù)者和見證者。
十幾年前,兩人是真正的小夫妻。他們把三歲半的大女兒留在老人身邊,帶著僅有的五千塊錢,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這里,租下店面所在的二層臨街小樓,接手了男人哥哥轉(zhuǎn)讓的刀削面店。上下并不寬敞的兩間房,一樓削面做菜,招待顧客;二樓做兩人的蝸居。沒有過硬的削面技術(shù),沒有任何開店經(jīng)驗,幸好有兩雙麻利勤快的巧手,兩張陽光燦爛的笑臉,兩顆善解人意的愛心。小店就是小家,熱情和希望的陽光,照著日復(fù)一日的苦辣酸甜。男人四處采買,和面削面,做鹵做菜……女人擇菜洗菜,端碗洗碗,打掃收拾……忙過白天,難過的是晚上,小夫妻胳膊疼痛,想念老家的女兒,有時難以入眠。第二天店門照開,迎接顧客的依然是兩張笑臉。
“大女兒來這兒上了兩年幼兒園,因為二女兒出生,又被送回老家上小學(xué),到六年級才又被接回來。老二小時候體質(zhì)不好,我們經(jīng)常半夜跑市醫(yī)院掛急診,孩子高燒不退整夜不敢合眼,白天還得開店。兒子出生那年冬天,仨孩子都生病了,熬了十多天,孩子們好了,我累病了,到醫(yī)院以最快速度輸完液,回家繼續(xù)照顧孩子,開門的瞬間淚流滿面,覺得太難了。有一回,老二老三同時患肺炎,我陪他們住院治療,心情低落到極點?!?/p>
“每次快撐不下去時,看到我家那位的笑臉,心情就慢慢好起來。好多時候,他一個人在店里撐著,所有的活兒都自己干,是我們家最辛苦的一個,但從不抱怨,從不發(fā)脾氣,每天都樂樂呵呵,笑對客人,笑對我和孩子們。”
女人在微信里和我聊天,憶苦思甜。她的話語間,浮現(xiàn)出男人最初在小店里削面的鏡頭:左手拖面團,執(zhí)刀的右手稚拙起舞,窄長不一的削面片如不規(guī)則的白菊花瓣兒,飛入水花翻滾的鍋里。沐浴著男人微笑的白面花兒,在幾片翠綠菜葉兒的點綴下,綻放出質(zhì)樸醇厚的美。
男人的削面技術(shù)練得爐火純青后,卻不再手工削面。削面機鋼臂起舞,面花兒紛紛,均勻入鍋,男人只需下菜撈面,笑呵呵地與客人談笑間,一碗刀削面就做好了。女人心疼地說,總手工削面,他累傷的胳膊受不了,就買了削面機器人。
如今,夫妻倆在小城有了房子和代步汽車。兩個人的早晨是屬于孩子和彼此的,給孩子做飯、送孩子上學(xué),然后夫妻雙雙到植物園晨練,十指相扣走上兩圈,八點半到小店吃飯,九點開始干活。
小店依然紅火著。晚秋黃昏,我和愛人坐在小店吃面。我想起國慶假日游昆明的一幕,滿心晴暖。逛斗南花市出來,愛人懷抱幾束待放的鮮花,胖大的笑臉放出萬道陽光,朗照著百合、玫瑰、康乃馨繁密的花苞。在昆明度過童年的他曾笑言,有朝一日回昆明,要送給我一萬朵鮮花。此次回昆明前,他剛戰(zhàn)勝一場疾病。陪他檢查治療期間,我內(nèi)心一直擔(dān)驚受怕,卻常微笑滿臉,祈愿他于治療的苦痛中,有小家的暖和希望的光相伴。即將出發(fā),開始沒找到女兒買給我的布包,遠(yuǎn)方的女兒得知,發(fā)微信安慰:“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說不定新的來了,舊的也出來了。”舊布包剛找到,女兒買的新布包也到了。照耀過女兒的縷縷陽光,正一道道從女兒身上返回來。
我們照舊要了一大碗刀削面,分成兩碗,就著兩碟小菜慢慢吃。笑臉生光的夫妻倆,穿梭于滿座的客人中間。他們的小兒子坐在我身邊,面對一本童書,搖頭晃腦,一字一句朗讀。讀到開心處,仰頭笑起來,胖乎乎的圓臉陽光四射。煦暖小家的春意,如面菜的香氣,盈滿小店,向門外流溢。
一個小家流溢到塵世的煦暖,讓人感佩凡俗生光的家中小我;一個小我自帶光源,折射的也往往是塵世小家的溫情愛意。
(編輯""""高倩/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