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

一

盡管鐘麗演練了好多次，可她還是緊張。她像被誰按了暫停鍵，整個人木訥地站在臺上。那些戴眼鏡的、化了妝的、衣著高貴時尚體面的男人女人，目光全集中在鐘麗身上，壓得她連呼吸都停滯了。這時，她快速掃了眼姜玉林，有點(diǎn)兒求救的意思。所以當(dāng)姜玉林接住母親目光的那一刻，立即伸出拳頭，亮出個加油的姿勢。姜玉林一下子激活了鐘麗，只見她調(diào)整下呼吸，自然而然地開始了。

“我不是大學(xué)生，談不上什么教育方法，我只是在孩子面前嚴(yán)格要求自己。比如在家不看手機(jī)、不看電視，只要有時間就陪兒子讀課外書?！边@時的鐘麗又和姜玉林對視了下，只見姜玉林迅速地低下了頭。

“我家房子不大，也沒什么像樣的家具，但3個書柜占了很大面積……”鐘麗語速平緩，臺下的家長不停地點(diǎn)頭，有的還在本子上記著什么。

“我當(dāng)年就是因?yàn)楦F才輟學(xué)。我不能讓兒子重復(fù)我的苦，一定要讓他代我完成夢想?！辩婝愐呀?jīng)徹底放松了，“我和愛人從來不吵架，再大的困難我們也不會在孩子面前流露……”

鐘麗又贏得了陣陣掌聲。最后班主任總結(jié)：“姜玉林的父母都是普通的打工者，他們每天要為生活奔波。但對姜玉林的教育是特殊的，雖然沒機(jī)會陪姜玉林游歷名山大川，卻從書本上汲取了營養(yǎng)，這就是他為什么地理能考第一的原因；假期，姜玉林也沒有出現(xiàn)在游樂場、電影院，而是在科技館、博物館……在座的家長們有幾個能做到這一點(diǎn)？希望大家能向姜玉林的父母學(xué)習(xí)。教育需要家庭和學(xué)校共同努力。感謝姜玉林媽媽的分享，讓我們再一次用掌聲來表達(dá)敬意?！?/p>

鐘麗微笑著向大家鞠躬，她活了這么大，第一次體驗(yàn)什么是露臉。一個月收入不足3000元的美容師能有這么幸福的時刻，死都值了。她下臺時激動地抱緊了兒子，卻沒料到一下子感受到了某種抗拒。鐘麗頓時明白了。不過，她不露聲色，一邊接受其他家長的問詢，一邊小心地摸著姜玉林的腦袋。還好，姜玉林在眾目之下除了狠狠瞪她一眼外，再沒其他表現(xiàn)。

被家長們包圍了好一陣子，娘兒倆才走出校門。有幾位熱心家長要送她們，鐘麗擺手謝絕。今天鐘麗一定要打車回去，一是犒勞兒子，二是不能讓其他家長覺得自己太寒酸。

“你為什么說咱家有3個書柜的書？在哪兒了？”還沒等鐘麗坐穩(wěn)，姜玉林便劈頭蓋臉地質(zhì)問，“你還說不跟爸爸吵架，你哪天不吵了？為什么撒謊？”

司機(jī)回頭看著他們，莫名其妙地笑了下。鐘麗頓時臉發(fā)燙，說：“你巴巴地質(zhì)問我，我還不是為你好？還不是想讓你在同學(xué)面前抬起頭來？小鱉犢子?！薄艾F(xiàn)在的孩子真難管?！彼緳C(jī)大概明白了什么，他明顯站在鐘麗這邊。

姜玉林急了：“那你也不能在臺上說那些話，真虛偽！”“給我閉嘴。”這時的鐘麗不亞于被人打了一巴掌，她怒吼了。姜玉林沒敢再說話，稚嫩的臉上停留著一絲無辜。

上樓進(jìn)門，姜玉林摔下書包，帶著無聲的反抗。為了平息兒子心頭的怨氣，鐘麗從冰箱拿出一聽可樂。聽到那聲“砰”，姜玉林立刻眉開眼笑了。“屬驢的，得順毛摩挲?！辩婝愓f完，看著兒子，心里卻美滋滋的。兒子的成績一直穩(wěn)居排頭，這對鐘麗來說太欣慰了。鐘麗和姜虎打小兒就不愛學(xué)習(xí)，倆人都勉強(qiáng)念到初中。沒想到先天不具備學(xué)習(xí)能力的兩個人卻生出個學(xué)霸。今年姜玉林讀四年級，功課依舊門門滿分，班主任讓鐘麗在家長會上分享教育方法，她當(dāng)時就傻了：“也沒什么可介紹的呀？”

的確，兒子從生下來就一直生活在鄉(xiāng)下姥姥家，快上幼兒園時才搬來縣城。對于打工的鐘麗和姜虎來說，根本沒時間輔導(dǎo)孩子功課，即便有時間他們也沒那個能力。班主任突然給了這個任務(wù)，鐘麗犯了難，只好從網(wǎng)上東拼西湊搜了些文字，弄了篇“心得”交給班主任。

鐘麗的手機(jī)響了幾下，是家長群——她在臺上的照片呼呼上傳，家長們在下面為她點(diǎn)贊。她把照片舉給姜玉林看，姜玉林扭過臉，說：“你不是說不看手機(jī)嗎？”鐘麗無語。她從群里挑出幾張照片想發(fā)個朋友圈，可現(xiàn)在，她得忍住。于是，鐘麗收拾碗筷、洗衣服，然后又給自己敷個面膜。她知道整個過程姜玉林都在偷偷地觀察自己，鐘麗一忍再忍。直到姜玉林上床后，她才抓過手機(jī)。發(fā)完朋友圈，她美滋滋地回復(fù)，緊接著又開始翻看二手車群。這個群是鐘麗最關(guān)注的，她做夢都想有輛車，街上跑的、小區(qū)停的，每輛車都緊緊地勾住她的目光?？裳巯隆L長地嘆了口氣。

二

姜虎以為憑借自己的長相和家庭條件，娶個媳婦還是不成問題的。沒想到，十里八村根本就沒有適齡的女子，不是外出打工了，就是嫁到了外地，父母急得到處托媒。鐘麗是姜虎舅媽介紹的，見面第一眼，姜虎就相中了鐘麗。見了幾回面之后，兩人就如膠似漆難舍難分。姜家趁熱打鐵準(zhǔn)備把婚事辦了，沒想到鐘麗說要在縣城買完房才肯結(jié)婚。老兩口一聽傻眼了，姜虎當(dāng)時也呆了，但一貫看鐘麗眼色行事的他，自然站在鐘麗這邊。

那時縣城的房價每平方米4000元左右，鐘麗說至少要100平方米的戶型，那就是40萬元，姜家就是砸鍋賣鐵也湊不齊這個數(shù)兒。鐘麗不緊不慢地說：“我可以等。”姜老太也不是善茬兒，說：“等到你肚子大了多砢磣?！薄拔铱梢宰龅敉邸！薄敖⒁遣灰隳?？”兩個女人像對峙的老虎，守在各自的領(lǐng)地絲毫不讓。

“姜家不要李家要，難道還能臭在家不成？”鐘麗說。姜老太想罵她不要臉，但話都溜到嘴邊又強(qiáng)咽了下去，她怕鐘麗真和姜虎分了，落下埋怨。但她也不明白現(xiàn)在的女孩子怎么了，只認(rèn)錢、挑長相。這要是在20年前，見幾次面就睡了還不得讓人嚼半輩子舌頭。無奈之下，姜老太只好拿出棺材本，又向親戚借了20多萬元，全款在縣城給他們買了一套兩居室。

也不知是鐘麗帶的頭兒，還是太多年輕人不愿意生活在農(nóng)村，之后那些比姜虎小幾歲的年輕人，也紛紛跟父母張口要樓。漸漸地，沒樓不嫁的風(fēng)氣越來越濃。據(jù)說縣城樓房價格瘋漲，就是為了滿足農(nóng)村青年的需求。

結(jié)了婚的鐘麗高興了一陣子，可天上不會掉餡餅，先不說柴米油鹽，光這水電煤氣、物業(yè)費(fèi)、取暖費(fèi)就是一大筆開銷。隨著兒子的出生，光靠姜虎跑長途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于是他們一家三口暫時搬回了娘家，兒子快上幼兒園了才搬回來。

回縣城后，鐘麗在一個叫“留住青春”的美容院當(dāng)美容師。看著每天來美容院的人不是戴著名貴首飾，就是開著豪車，鐘麗很不舒服——同樣都是女人，她憑什么就得像丫頭一樣被呼來喚去？鐘麗纖細(xì)的手每每觸到那些油膩的臉和肥碩的身體，委屈和憤怒都會將她填滿。于是，她甜情蜜意地將卵巢保養(yǎng)、凍齡換膚等項(xiàng)目端出來，還有什么庫存有限、立竿見影的拿手臺詞。她十分清楚，那些所謂的高檔貨品都是廉價批來的。所以當(dāng)那些女人整套整套地購買時，鐘麗有種說不出的快意，一是狠狠地報復(fù)了她們，二是自己還會有一筆不菲的提成。

每天處在哄騙討好的氛圍中，回到家的鐘麗完全沒了耐性，有一點(diǎn)兒不高興便會和姜虎吵，不是嫌他沒出息，就是嫌他父母沒給他們攢下金山銀山，弄得跑長途的姜虎一回到家就腦袋大。有時，姜虎會以悶頭抽煙來抵抗，但鐘麗哪肯罷休，不是撕打，就是以離婚要挾。面對父母隔三岔五的爭執(zhí)，姜玉林會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大聲朗讀。11歲的他已經(jīng)很懂事了，不去課外補(bǔ)習(xí)，也不上興趣班，他還想出一個不花錢就能讀到課外書的好辦法——去書店坐一天。但他仍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催€是吵。

三

那次家長會后，很多家長認(rèn)識了鐘麗。有時在街上遇見，總會纏住她問一些問題。早餐吃什么、看什么課外書……鐘麗挺煩。為了躲開那些家長，鐘麗對兒子說美容院多了按摩項(xiàng)目，接姜玉林就得晚些了。其實(shí)是鐘麗說謊，她寧愿在美容院里刷手機(jī)，也不愿準(zhǔn)時去接兒子。當(dāng)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校門口那些家長的私家車，不管是貴的還是便宜的，都在拼命叫，在她聽來，每個喇叭似乎都在沖她示威。而她騎著電動車擠在其中，簡直是在抽她耳光。

鐘麗知道父母還有幾兩銀子，買輛車還是綽綽有余的。可他們把錢攥得緊緊的，說巴掌大的縣城步行也不過半日距離，不說買車的錢，光油錢和保險費(fèi)加起來，天天打車也夠了。其實(shí)鐘麗也把這筆賬算得清清楚楚，可她就是不甘心，覺得有車好，還說有車活著都不一樣，可以帶兒子去郊游，可以體面地回鄉(xiāng)下，再也不用擠小公汽。

處在渴望中的鐘麗，不知不覺也認(rèn)識了各種車。在鐘麗住的小區(qū)里，空地停滿了私家車。她時常羨慕地趴在窗臺上看那些車，大眾、本田、豐田、寶馬，灰色的、白色的、黑色的，其中還有輛房車。從這頭兒排到那頭兒，綿延無邊，卻沒有一輛車屬于自己。她曾慫恿姜虎跟公婆張口，姜虎卻瞪著眼沖她吼：“當(dāng)年買房時借的債還沒還完，這幾年爹媽拼命包地種菜，雞蛋都不舍得吃，拼了老命還房債，你瞅瞅他們臉上的菜色！如果他們的骨髓能賣，你是不是會把它們也都敲出來？”

眼下，鐘麗自己還沒活明白，兒子又大了，上學(xué)、補(bǔ)課、買房又是天文數(shù)字，這輩子想翻身是不可能了?？粗廊菰撼鰜磉M(jìn)去體面的、開著車的女人，鐘麗回家會和姜虎找碴兒；遇到喜歡的衣服舍不得買，她會一直吊著臉子；如果在超市什么地方和別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她也會把情緒帶回家……反正她極少有高興的時候。面對一天天長大的姜玉林，鐘麗一點(diǎn)兒也不顧及孩子的感受。漸漸地，姜玉林回到家也不愿意說話，他還在作業(yè)本上畫了人形炸彈。那眼神和動作，分明就是鐘麗。他覺得媽媽就是個炸彈，說不定什么時間就會爆炸。

那天鐘麗在收拾兒子書桌時，看到姜玉林的作業(yè)本上畫了一輛車。在鐘麗的影響下，姜玉林也認(rèn)識了一些車。那是一輛非常氣派的寶馬，下面附著一行字：如果有支神筆。鐘麗的心頓時不是滋味兒，她暗暗發(fā)誓，年底一定要買上車，哪怕借錢。

這天，鐘麗同往常一樣把兒子接回家，停好車沒走幾步，就聽“轟”的一聲，一輛奧迪撞向了她的電動車。鐘麗還沒緩過神兒來，車?yán)锞蜎_出一個女人，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車，車頭左側(cè)掉了塊漆，露出生鐵色，然后瞪著鐘麗，一抬腿就把鐘麗的電動車踹倒了。

“這破車也有資格停在這兒？”

鐘麗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頭上已挨了女人一拳。

“你瞎呀，這地方是你這破車停放的嗎？”女人說?？吹綃寢尡淮?，姜玉林大聲喊道：“你憑什么打人？”“就憑你們眼瞎，賠我車，不賠不好使。”

鐘麗氣極了，二話沒說拎著書包就往女人身上掄，“是你踹倒了我的車，你還先動手打人，講不講理了？”

兩個女人很快扭打在一起。姜玉林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聲嘶力竭地喊道：“殺人啦！殺人啦！”周圍很快聚過來不少人，其中有個胖子是物業(yè)經(jīng)理，他上前強(qiáng)行分開了她們。胖子打量著兩個女人，問電動車是誰的。鐘麗攏了攏頭發(fā)，氣喘吁吁地說是自己的。胖子說：“電動車沒權(quán)停放在這里，這是機(jī)動車停車位。”“都是停車，怎么的，她4個輪子就行唄？”鐘麗覺得他偏向那女人，頓時氣憤到極點(diǎn)?！皺C(jī)動車是交過停車費(fèi)的。”“是她先撞的我。”“你要不停這兒能撞你嗎？如果你不同意或拒不賠付，就得通過訴訟解決，到時所有的費(fèi)用都由你承擔(dān)，可就不僅僅是修車費(fèi)了?！辩婝愵D時傻眼了。此刻姜玉林正扯著她的衣襟，眼淚汪汪。鐘麗只好認(rèn)了：“破財(cái)免災(zāi)吧！ ”

拿出去的2000元無疑是剜了鐘麗的心頭肉，她整天哭唧唧的。姜虎心疼鐘麗，一連幾天也沒出車?！叭藳]事兒就行，錢再賺嘛。”姜虎安慰道。“上哪兒賺，一個月掙那點(diǎn)兒，這2000元我得攢多長時間？城里人就是欺侮人，明明是那娘兒們撞的我，卻讓我賠，還打了我，這口窩囊氣我能咽下嗎？我怎么找你這個窩囊廢！”姜虎也急眼了：“好，我拿刀給你出氣，不過你要有兩手準(zhǔn)備，要么我死，要么你坐牢?！薄澳阋嬗心悄苣停覍幵笧槟闶毓选?/p>

聽著父母的爭吵，姜玉林眉頭緊鎖，他沒心思寫作業(yè)，在本上畫了無數(shù)個小圈圈，然后用一條線連起來，看上去像一條動感的鏈子。

自從剮碰事件發(fā)生后，鐘麗買車的熱情就不那么強(qiáng)烈了。她每天都找那個女人和那輛奧迪，可找遍小區(qū)就是沒發(fā)現(xiàn)。姜虎架不住鐘麗每天嘮叨，他買了一把刀，隨時帶在身上，說要給鐘麗報仇。

鐘麗和姜虎每天細(xì)心地尋找，可那車那人再也沒出現(xiàn)過。姜虎不出車了，時常在街上尋找目標(biāo)，必須讓那個女人受些皮肉之苦。鐘麗也不騎電動車了，姜玉林每天上學(xué)得提前半小時出門。姜玉林不讓鐘麗送，說好多同學(xué)都自己走路上學(xué)。鐘麗不同意，覺得步行已經(jīng)讓兒子受苦了，再讓他一個人上學(xué)，內(nèi)心實(shí)在不忍。但鐘麗和姜玉林的步行也不順暢，人行道上到處停放著私家車，挨挨擠擠像停車場。他們不得不轉(zhuǎn)彎兒繞著走。鐘麗說沒錢就是苦，她和兒子受這些苦都是因?yàn)楦F，如果家里有車，哪能讓兒子遭這樣的罪。鐘麗每天走路都會一直這樣嘟囔，還說這世界所有的方便都是為有車的人提供的，連規(guī)矩都是為他們定的。

一個周日的清晨，鐘麗和姜虎被窗外的吵鬧聲驚醒。他們俯身向外看，只見樓下聚集了好些人，還有兩個警察，圍繞在一輛輛車周圍，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鐘麗噔噔噔跑下樓，她看著周圍男人女人臉上的焦急和痛心，不一會兒又噔噔噔跑上來，帶著喜悅對姜虎說：“你猜怎么了？樓下停的那些車個個被劃了，全露漆了。”鐘麗壓抑不住興奮，扯著姜虎讓他看。姜虎看到物業(yè)那胖子被人推來搡去的，心里甭提有多開心了。

“真是報應(yīng)，讓你們嘚瑟，這回好?！辩婝惷奸_眼笑。

四

正在給客人做美容的鐘麗，手機(jī)突然響了，是兒子的班主任，要她來趟學(xué)校。放下手機(jī)，鐘麗興奮盈滿，一定是兒子又考了好成績。她跟老板告了假，然后借著上衛(wèi)生間的機(jī)會照了照鏡子。如果這次真要在全校師生面前演說，她說什么也得買套高檔連衣裙，再配上一雙貴點(diǎn)兒的皮鞋。還有，到時要全程錄像，給長大后的兒子看、孫子看……學(xué)校離美容院不遠(yuǎn)，鐘麗邊想邊快步走著。

到了學(xué)校，鐘麗跟著班主任直奔校長室?？磥硭碌脹]錯，兒子這回又露臉了。

鐘麗一進(jìn)來，就感覺有點(diǎn)兒不對勁兒。校長室里有兩個警察，問過她姓名后，警察和校長對視了下說：“咱們看下視頻吧?！辩婝惒话驳囟⒅聊?。隨著畫面的出現(xiàn)，她看到夜幕中自己家樓下，有一個戴著頭套、穿著長衫的身影。只見那人警覺地看了下四周，然后跑到停放的車輛旁邊，從衣兜里掏出什么，然后惡狠狠地劃下去，接著第二輛，第三輛，直到劃完數(shù)十輛車。鐘麗納悶兒，這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又過了幾分鐘，那個黑影重新回到鐘麗家樓下，這時鐘麗看清楚了，那件長衫是姜虎出車時穿的，又肥又大的一件舊夾克，但披在那人身上卻如同披了個床單，步伐顯得那么稚嫩小心。此時那身形和動作再進(jìn)入鐘麗眼簾，猶如給了她當(dāng)頭一棒。她癱了一樣倒在椅子上，想快點(diǎn)兒看到姜玉林，想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但她的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塞滿了，一個字也沒發(fā)出來，她還覺得自己像被什么套住了，整個人都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