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繪世界文學（上）

要想了解一種文明的內(nèi)涵，一個民族的精神，或者一群人的喜怒哀樂，文學作品正是一種便捷有效的途徑。

偉大的文學作品總是能為畫家提供素材和靈感，于是通過畫家的妙筆，它們變得愈加絢爛生動，越發(fā)親切可感。

從文學作品中取材對畫家來說算得上是一場考驗。畫家必須準確地提煉出文學作品中最具戲劇性、最動人的片段，通過種種技巧塑造形象、營造氛圍，讓熟悉作品的觀眾一“讀”便懂。當然，如果畫家技藝高超，并且補足了文學作品中沒有提到的細節(jié)，它就不再只是一幅附屬于文學的“插圖”，而成為真正的藝術(shù)杰作。

文學作品雖多，但畫家取材的時候通常會優(yōu)先選擇那些影響力足夠大的作品。因此，能否被呈現(xiàn)在畫布上，成了檢驗文學作品生命力的“另類指標”。

取材自神話傳說的繪畫作品較多，古希臘的《荷馬史詩》和古羅馬詩人奧維德的《變形記》正是畫家取材的寶庫，它們提供了諸神故事、特洛伊戰(zhàn)爭、奧德修斯回鄉(xiāng)記等引人入勝的主題。

《荷馬史詩》

《荷馬史詩》的主要內(nèi)容是特洛伊戰(zhàn)爭，但畫家和觀眾并不喜歡兵刃相接、英雄殞命的場景，他們更喜歡花邊故事，比如被視為特洛伊戰(zhàn)爭導火索的《帕里斯的裁決》。

傳說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和愛神阿芙洛狄特想要爭得“獻給最美女神”的金蘋果，于是天神宙斯派神使找到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當裁判。三位女神為了打動帕里斯便各自向他許諾——赫拉許他世間最多的財富，雅典娜許他世間最高的智慧，阿芙洛狄特許他世間最美的女子。帕里斯對愛神的許諾動了心，于是把金蘋果給了愛神。后來帕里斯在愛神的指引下出訪斯巴達，遇到了世間最美的女子海倫。墜入愛河的他帶著海倫回到了特洛伊，這可惹怒了斯巴達王，于是斯巴達王找到哥哥邁錫尼王阿伽門農(nóng)，并組成聯(lián)軍前去特洛伊興師問罪。這一去就真是“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從文藝復(fù)興時期開始，這個故事就被波提切利、拉斐爾、提香、魯本斯等不同時代的畫家反復(fù)表現(xiàn)，這些畫家往往無意營造戰(zhàn)爭的緊張氣氛，而是著重渲染三位女神的風姿神采，這或許也算是藝術(shù)家的“倔強”吧。

《荷馬史詩》的第二部分《奧德賽》講述了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希臘英雄、伊薩卡國王奧德修斯返鄉(xiāng)的故事。返鄉(xiāng)之路道阻且長，整整十年里，奧德修斯不僅要應(yīng)對海上惡劣的天氣，還要面對隨時遇到的各種危險人物，如獨眼巨人、女巫喀耳刻、人首鳥身的怪物塞壬、女神卡里普索以及覬覦他國家的對手們……在這段艱難的路程中，奧德修斯所能依憑的不僅是勇氣和力量，更有機智和信念。因為他的故事更加曲折，其中所展現(xiàn)的人性和道德的內(nèi)涵更加深刻，所以表現(xiàn)奧德修斯的繪畫作品比表現(xiàn)“希臘第一勇士”阿喀琉斯的還要豐富。

十九世紀末， 英國畫家威廉·沃特豪斯以奧德修斯返鄉(xiāng)的故事為題材創(chuàng)作了許多作品，包括《瑟茜向奧德修斯敬酒》《奧德修斯和塞壬》《佩涅洛佩和追求者》等。

《變形記》

雖然《荷馬史詩》的文學價值更高，但奧維德《變形記》中的故事更加豐富有趣，所以很受畫家青睞。

《變形記》中最有特色的就是各種“變形”的故事，比如宙斯常常變換形象接近美麗的少女。有一次他變成白牛接近腓尼基公主歐羅巴，并把她帶到一片新大陸，后來這片大陸便以她的名字命名，這就是現(xiàn)在歐洲大陸的來歷。

這個故事深受歐洲畫家的喜愛。文藝復(fù)興時期的威尼斯畫派大師提香就創(chuàng)作了無與倫比的《劫奪歐羅巴》。畫面采用了他最擅長的暖紅色調(diào)，色彩絢爛奪目，裙衫、飄帶、水波和背景上的群山、云靄在他筆下顯得格外飄逸。白牛的安靜、歐羅巴的驚恐、小愛神的調(diào)皮形成了絕妙的呼應(yīng)。這幅畫在藝術(shù)史上影響深遠，十七世紀的西班牙畫家委拉斯開茲還在自己的名作《阿拉喀涅的寓言》中“借用”了提香的畫作，以此向前輩大師致敬。

倫勃朗也創(chuàng)作過相同題材的作品。他的長項是通過明暗光影的強烈對比以突顯戲劇性效果。不過，由于他作品中的人物姿勢相對比較“克制”，色調(diào)相對冷清，相比提香的作品就顯得少了一絲扣人心弦的效果。

宙斯的變形故事引出的畫作還有《麗達與天鵝》《達那厄》《宙斯與卡利斯托》等。在這些故事中，宙斯變成天鵝誘騙了麗達，生下了引發(fā)特洛伊戰(zhàn)爭的“希臘第一美女”海倫；他又變成一陣金雨使達那厄受孕，他們的兒子珀耳修斯后來解救了埃塞俄比亞公主安德洛美達；宙斯還變成狩獵女神的樣子誘騙了阿卡迪亞公主卡利斯托，后來卡利斯托和他們的兒子被宙斯升到天上成為大熊座和小熊座。可想而知，這些趣味盎然的故事會給畫家?guī)矶嗌凫`感。

人氣之神

除了宙斯，阿波羅也擁有特殊的人氣，他不僅是太陽神，還掌管著醫(yī)藥、航海、畜牧等“業(yè)務(wù)”，更是藝術(shù)的保護神。九位繆斯女神各司其職，掌管詩歌、繪畫、音樂舞蹈等領(lǐng)域，她們都是阿波羅的“侍從”。雖然阿波羅從不缺少“光輝事跡”，但畫家最喜歡表現(xiàn)的卻是他苦澀的初戀故事。

阿波羅因為傲慢得罪了小愛神丘比特，于是小愛神向他射出一支愛情之箭，又向林中仙子達芙涅射去了一支厭惡之箭。于是阿波羅瘋狂追求達芙涅，達芙涅卻因為厭惡不斷地逃離。從清晨到黃昏，從林間到河畔，達芙涅跑得筋疲力盡，只能求河神想辦法。于是河神把她變成了一株月桂樹。傷心欲絕的阿波羅把月桂樹的枝葉采摘下來編成花冠戴在頭上，用這樣的方式紀念戀人。因此，我們在繪畫和雕塑作品中經(jīng)常能看到阿波羅戴著桂冠。

后來，桂冠也被視為榮耀的標志，獎勵那些在藝術(shù)領(lǐng)域有所成就的人，于是就有了“桂冠詩人”這類的稱號。

另一位備受喜愛的神——酒神巴庫斯的愛情故事則甜蜜多了，提香的《酒神巴庫斯與阿里阿德涅》就是文藝復(fù)興時期的一幅代表作。

畫面上，巴庫斯帶著一眾隨從出游，偶遇了克里特公主阿里阿德涅。酒神對她一見傾心，于是興奮之下抓起頭上的花冠拋向天空。提香特意在左上角湛藍的天空中畫上了一圈閃閃發(fā)光的星星，像是一個王冠的樣子，似乎在暗示酒神的花冠變成了北冕座。

這幅畫歷來倍受贊譽。提香技藝高超，在細節(jié)上都做到了完美無瑕，那一片明凈的藍色更為畫作平添了非凡的魅力。在當時，這種藍色來自阿富汗出產(chǎn)的青金石，由于產(chǎn)地遙遠且數(shù)量稀少，所以它價比黃金。漸漸地，一幅畫中藍色顏料的面積大小也就被人們用來作為判斷委托者財力高低的依據(jù)。當然，借助提香大師的手筆，這珍貴的藍色顏料光彩奪目，沒有辜負它這遙遠的路途、辛苦的運輸和昂貴的價格。

著名的“金手指”的故事也與巴庫斯有關(guān)。

佛律癸亞國王彌達斯盛情款待了巴庫斯的師父西勒諾斯，于是巴庫斯許諾賜予他一項非凡的能力。彌達斯乞求了“金手指”——金手指碰到的一切事物都能變成金子。愿望實現(xiàn)之后，彌達斯欣喜若狂，但沒過一會兒他就后悔了，因為不僅食物和水都變成了金子，使他又餓又渴，甚至連他最心愛的小女兒在擁抱他時也變成了一座金子雕像。彌達斯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懊悔不已的他只能去向巴庫斯求助，于是巴庫斯便指點他去帕克托羅斯河洗去了神力。

十七世紀法國畫家普桑根據(jù)這個故事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作品?！稄涍_斯在帕克托羅斯河源頭洗澡》的畫法很有創(chuàng)意，畫家并沒有讓兩個角色露出正臉，但我們卻能清晰地“腦補”出他們的神態(tài)——酒神懶洋洋地斜倚在岸邊，似乎在說：“我早知道你會有今天，這就是貪婪的下場?。　睆涍_斯在河中低頭跪拜，表達出痛改前非的誠懇，他手邊流下來的水閃著金光，表明“金手指”的神力已隨水而去。

普桑常常通過畫作傳達道德勸誡，這幅畫就很能展現(xiàn)出他的“三觀”。

人間悲劇

諸神的傳說扣人心弦，而人類的故事同樣引人入勝?！蹲冃斡洝返谄呔砘ㄙM了重要的筆墨描寫了人間英雄伊阿宋帶領(lǐng)一眾勇士盜取金羊毛的故事。伊阿宋不僅得到了女巫美狄亞的幫助，成功完成任務(wù)，還贏得了美狄亞的愛。然而，后來伊阿宋移情別戀，他遭到了美狄亞的瘋狂報復(fù)，最終結(jié)局凄慘，這個故事也成為古希臘神話中的著名悲劇。畫家很喜歡描繪這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尤其對這個剛毅、叛逆、瘋狂的女性形象情有獨鐘，所以在與伊阿宋“同框”的畫面里，她常常占據(jù)著更加重要的位置，成為畫面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