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楚新風：老莊哲學對楚文化的現代意義

從狹義的文化含義上來看，“楚文化”指楚國從建立到滅亡期間楚人創(chuàng)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側重于歷史方面。楚國雖早已滅亡，但楚文化在千百年的發(fā)展中也逐漸融入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當中，成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甚至在現代社會，楚文化也有一定的現代意義?！袄锨f之學為楚學”這一學術見解，幾乎已是中國文史哲學術界的一大定論，哲學思想的表現形式是以文化形式呈現的，同時也影響著文化的某些特征，所以從老莊哲學的角度來分析研究楚文化的現代意義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近些年來，隨著對傳統(tǒng)文化的逐漸重視，楚文化中具有代表意義的老莊哲學思想研究也受到學界的關注。學界對于楚文化已有不少研究與介紹，關于道學與楚文化之間的研究也是方興未艾，“現行的書籍文獻多從老、莊與楚地關系的史料論證、道學在楚文化史中的發(fā)展演變以及楚文化對現代‘楚地’區(qū)域的影響為主。主要包括道學與楚文化淵源，從老子、莊子等與楚文化的關系的考證出發(fā)”（曹星《楚文化語境中的道學研究》），這些內容目前在國內已有大量研究成果。而從老莊哲學角度論述楚文化現代意義的研究較為稀少，結合現代社會經濟、制度、文化來看，這是一個很有意義的課題，也具有一定研究價值。

一、老莊哲學思想與楚文化淵源

以老莊哲學為代表的道家哲學是楚文化的重要支柱之一，王生鐵在《楚文化的六大支柱及其精神特質》中指出楚文化的六大支柱分別為：青銅冶鑄、絲織刺繡、木竹漆器、美術音樂、老莊哲學、屈騷文學。老莊哲學思想是道家哲學的核心，因此老莊哲學也是楚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

學界眾多專家學者在研究楚文化時都注意到了老莊道家思想與楚文化的淵源，楚先君鬻熊，被公認為是道家思想的鼻祖，記敘其言論的《鬻子》一書被《漢書·藝文志》列入道家類著作。日本學者小柳司氣太在《文化史上所見之古代楚國》一文中把道家淵源歸于鬻子。張正明在《楚文化史》中說：“道家的正式形成，約在春秋戰(zhàn)國之際……鬻子其人，就是鬻熊?！跺髯印芬粫瓍s是探尋道家思想的淵源所不可置之不論的?！痹凇冻幕尽分?，他同樣將鬻熊視為楚國開國人物，楚國哲學開山人物。而作為道家創(chuàng)始人的老子也受到了鬻熊的影響，《鬻子》中“道”這一詞多次出現，由此考據老子的“道”在很大程度上源于鬻熊。

地理環(huán)境是文化形成的基礎，楚地僻處南方，水網密布、三面環(huán)山，山林未啟的地理環(huán)境造就楚文化獨一無二的特色。楚地多山水、沼澤，最初的農業(yè)并不如北方中原地帶，但楚人由貧到富，楚國由弱變強，一定程度上是楚國農業(yè)生產不斷進步和發(fā)展的結果，這是楚國農業(yè)發(fā)展順應自然的結果。老子的“無為而治”、《莊子》主張的“因任自然”未必沒有楚人這種農業(yè)文化的影響。

老莊哲學是南方楚地文化的核心代表。老莊哲學的產生除了與楚地本身的地理環(huán)境、風俗信仰有關外，還與老莊的個人生活經歷有著莫大的關系。

根據《史記》中的記載，老子是楚國人，在楚國游學，著書立說，其思想受楚文化影響十分深刻。老子構筑了崇尚自然，主張清靜無為，以“道”為核心的哲學體系，被奉為道家創(chuàng)始人?！俺忻煽h，俗為小蒙城，即莊周之本邑”（樂史《太平寰宇記》），朱熹也說“莊子自是楚人”（《朱子語類》），還將莊子的哲學思想特色歸結為楚地的特產?！肚f子》書中多次提及楚國的地方，其深受楚文化的影響也是必然的。楚地敬鬼重巫、尚玄想虛談的風氣影響到莊子，最終造成了《莊子》書中處處表現出的崇尚自然、追求空靈、風格浪漫的藝術精神。楚文化為《莊子》的產生提供了極為雄厚而又現實的文化背景。例如，任繼愈先生認為莊子哲學是在繼承發(fā)展老子哲學的基礎上，以“豐富多彩的楚文化為背景孕育而成”（《中國哲學發(fā)展史·先秦卷》）。莊子繼承和發(fā)展了老子“道法自然”的思想，與老子并稱為“老莊”。而根據前人考證，道家黃老之學的來源之一是南方楚文化中“道”的思想。

總體來說，老莊哲學受到楚文化的影響和熏陶，而在它產生形成之后，也對楚文化的一些觀念意識進行了總結提升，并由此形成了以老莊哲學為代表的道家哲學，對后世影響深遠。

二、老莊哲學中的楚文化精神內涵

學界研究的“楚文化”一般指楚國從建立到滅亡期間楚人創(chuàng)造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的總和。楚文化在長期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它不同于北方中原地區(qū)重視儒家文化的傳統(tǒng)，楚地自古以來就有重巫術文化的傳統(tǒng)，如《漢書·地理志》所記載的“楚人信巫鬼，重淫祀”，《呂氏春秋·異寶篇》中也說“荊人畏鬼，而越人信禨”，迷信巫鬼正是早期以楚地為代表的南方文化的特征。老莊哲學思想也無可避免地受到楚文化崇尚巫鬼的影響。老子多次提到“道”，強調“道”是不可詮釋定義的，認為“道”“玄之又玄”，同時還多處用“神”的概念，如《道德經》中“天下神器，不可為也”。莊子也繼承了老子對于“道”的闡釋，認為“道”是世界萬物的本源。楚人崇巫、尚虛談的風氣，刺激著楚地文人的想象力?！肚f子》一書中怪異奇特的想象，千變萬化，層出不窮，也使得其傳達出的思想帶有濃厚的神秘色彩。楚人崇巫尚鬼，祭祀鬼神、驅趕鬼神的活動繁多，正是這種特殊的社會環(huán)境和文化氛圍造就了老莊哲學的神秘色彩。

楚人具有積極進取、艱苦奮斗的精神。楚地原本是荒蕪之地，多山地、湖澤，楚先人最初的生存條件非常惡劣，農業(yè)水平也不如北方中原地區(qū)。但楚人因地制宜，依靠礦產資源，同時大力發(fā)展商業(yè)，經過長期的努力，強兵富國，成為春秋五霸之一和戰(zhàn)國七雄之一。楚國由弱變強正是楚文化中“積極進取”精神的體現。而這種思想在老莊哲學中也有體現，如老子強調的“弱者道之用”“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等，老子的“柔弱”思想可以說是對楚國由弱到強這一事實的反映。其辯證思想向人們傳達通過一定的積累“柔弱”也可以戰(zhàn)勝“剛強”的積極進取精神。

楚文化中的“開放創(chuàng)新”精神在許多方面都有體現，楚國的地理位置決定其無可避免地要與中原文化、其他文化相互融合，楚人以開放的心態(tài)博采廣納，形成了開放包容的楚文化特征。在廣泛吸收其他文化和技術的基礎上，楚國有眾多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或創(chuàng)新，表現出極強的創(chuàng)新精神。在哲學方面，老莊道家哲學就是楚文化創(chuàng)新之一。老莊的道法自然中的“道”，認為宇宙的本原是道的觀點，“清靜無為”“柔弱勝剛強”等這些與以前哲學觀點迥然不同的觀點也是一種創(chuàng)新。另一方面，《老子》《莊子》書中的創(chuàng)新思想也表現在寫作方式和語言上：《老子》多用否定命題，比如“無為”“無名”“無狀”等，以“正言若反”的形式闡述觀點；《莊子》“寓言十九”，全文大多采用寓言的形式來敘事明理，其語言風格獨特，想象怪異奇特，魯迅先生也曾在《漢文學史綱要》中評價：“其文則汪洋辟闔，儀態(tài)萬方，晚周諸子之作，莫能先也?！?/p>

楚文化崇尚巫鬼、自強不息、積極進取、開放包容等精神內涵貫穿楚國制度與文化的方方面面，在老莊哲學思想上也可以窺見一二，這些楚文化精神是使得楚國早期在楚地快速崛起和強大的根本，也使楚國在各方面得以與中原地區(qū)相媲美。

三、以老莊哲學為代表的楚文化的現代意義

（一）“上善若水”的和諧思想

老子《道德經》中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在老子看來，最美好的德行就像水一樣，人應虛懷若谷，無知無欲，應該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人與人之間要寬容共處，就要“為而弗爭”?！笆且允ト藞?zhí)左契，而不責于人”，即使是自己有理有據，對人有所施與恩惠，也不與應討，責罰他人。莊子曰：“人皆取先，己獨取后。”不與人爭，則天下莫能與之爭，這并不是消極的容忍和避讓，而是自我的人格的完善。這與我們現代所提倡的和諧社會、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如果人類生存都能做到“為而弗爭”，那么人類詩意和諧地居住不僅在形而下能夠實現，在形而上的世界也同樣能夠實現。如果人人都能做到包容、忍讓，必然能夠維護社會穩(wěn)定，人類居住環(huán)境也必然會趨于安寧、和諧而靜謐。故而，老子曰：“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笨梢娎锨f之道為我們提供了詩意居住以及和諧生存的處世原則，而這一和諧思想在現代社會仍具有現實意義。

（二）“順應自然”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思想

老莊哲學以“道”為中心，其思想認為人類應該順應自然，“道”是“萬物之母”，“萬物莫不尊道”，是不變的自然規(guī)律。老子說：“故道生之，德畜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yǎng)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睂ιL、繁衍的萬物愛護而不主宰，這才是最高明、最具有深遠意義的大德。莊子說：“道者，萬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為事逆之者敗，順之者成。”萬物生長自有其規(guī)律，“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人不要想著消滅自然，消滅其他生物；“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真人”，人與自然和平相處，懷有敬畏之心才是最明智的做法。張一方在《老莊哲學與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經濟觀》一文中指出，老莊哲學主張的“無為而治，道法自然”的思想與當今社會提倡的“社會與自然協(xié)調發(fā)展”大體上趨于一致。

（三）“平衡整體”的經濟學價值

老子說：“圣人去甚，去奢，去泰?！薄爸幸舱撸斓刂蟊疽?；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矣，萬物育焉?！保ā抖Y記·中庸》）其最高境界和本質是和諧，也就是人與自然的平衡，而要做到這一點首要的是環(huán)境和人的平衡。將這一點推及經濟層面，也就是國民經濟總體均衡發(fā)展為經濟、社會、自然三者和諧，這與我們現在推行的綠色發(fā)展相符合。

老子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由此就可以得到三元哲學，在宏觀經濟學中，我們應該更全面地提出資源（天）、社會（人）、環(huán)境（地）三個方面，由經濟把三“才”聯(lián)系起來?！吨袊?1世紀議程》正是以人為中心，社會、經濟、環(huán)境可持續(xù)發(fā)展的三維結構復合系統(tǒng)。西方經濟學過分強調利潤最大化，不符合陰陽互補和五行生克原理，易于導致不受道德約束的無序競爭。而強調人的作用是老莊哲學的特點之一。老子說：“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薄白鸬蕾F德”是既遵循經濟規(guī)律，又必須重視道德修養(yǎng)。

楚文化作為早期南方文化的代表與中原文化共同組成了我國傳統(tǒng)文化，道家哲學是楚文化支柱之一，而老莊哲學思想是道家哲學的核心部分。老莊哲學思想博大精深，即使在當今社會，也具有一定的時代價值，結合社會現狀，其思想將更好地服務我國現代化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