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陪伴師之死：有個親媽“外包”母愛

時下，很多經濟條件不錯的家庭，父母自身比較忙，又信奉科學育兒，因此不惜高薪請人專門來陪伴孩子成長。于是，兒童成長陪伴師這一職業(yè)悄然興起。然而，把孩子的成長全部外包給“代理家長”，真的就能高枕無憂嗎？

近日，一起雇兇綁架致死案給出了答案。

兩全其美：為二胎女兒外包“母愛”

2023年母親節(jié)這天，年僅4歲的女兒顧晴，在兒童成長陪伴師蔡妍的指導下，制作了一張“媽媽辛苦了”的賀卡送給了嚴凱欣?？粗畠喝绱斯皂樁?，嚴凱欣很是欣慰，甚至為自己的明智決定暗暗竊喜。

時年42歲的嚴凱欣，父母經營汽車配件生意，從小家境優(yōu)越。大專畢業(yè)后，她不顧家人反對，和來自農村的同學顧峰結婚。婚后一年，生下兒子顧澤天。

有了兒子后，夫妻倆仍舊忙著家里的生意，孩子交給老人和保姆照顧。可由于老人過分溺愛，兒子性格很是頑劣。嚴凱欣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兒子遲早會廢，于是決定提早把兒子送到國外讀書。她的決定，遭到了顧澤天的強烈反對，可嚴凱欣向來說一不二，于半年后將還沒滿16歲的兒子送去了英國伯明翰留學。

兒子走后，嚴凱欣心里空落不少。顧峰安慰她，不如趁年輕再要一個女兒，嚴凱欣動心了。經過半年的備孕，嚴凱欣如愿懷孕，并于2018年9月生下了女兒顧晴。

有了女兒后，嚴凱欣吸取之前養(yǎng)育兒子的失敗教訓，再也不愿父母插手。她精心挑選月嫂和保姆，按照科學的方式養(yǎng)育女兒。而她和顧峰因為生意繁忙，仍舊只是偶爾陪伴。

轉眼，女兒已經快4歲了，需要更多的情感關愛和陪伴，保姆顯然不適合。在朋友的推薦下，嚴凱欣決定雇用一名兒童成長陪伴師。嚴凱欣開出了年薪50萬的高額待遇，一時間，應聘者絡繹不絕?？蓢绖P欣要求高，眼光挑剔，幾番挑選，最終鎖定了29歲的離異女性蔡妍。

蔡妍，畢業(yè)于英國布魯內爾大學，在英國生活了6年。據蔡妍向嚴凱欣介紹，她和前夫同為留學生，但前夫出軌一個英國女人，她一氣之下流產，之后，離異回國。她也曾應聘過其他工作，但復雜的人際關系讓她倍感壓力。于是當朋友介紹她去做50萬年薪的兒童成長陪伴師后，便決定來試試。

蔡妍海外留學的經歷，加上不俗的見識和談吐，讓嚴凱欣對其很滿意。特別是顧晴，對蔡妍也有莫名親近，這讓嚴凱欣很高興。

很快，雙方簽了為期一年的合同，蔡妍也如約搬進嚴凱欣居住的豪華別墅。她的工作主要是照顧和陪伴顧晴。早上送顧晴上幼兒園，下午去接她放學，然后陪著她畫畫、運動和玩耍，從生活里潛移默化地引導和教育孩子，培養(yǎng)孩子良好的生活和學習習慣。

剛開始，嚴凱欣仍有些不放心，時不時看監(jiān)控?？吹讲体粌H人前人后一個樣，女兒也天天蔡老師地念叨個不停，嚴凱欣徹底放心了，不僅可以心無旁騖地投入工作中，還可以時不時和老公來個自由行。特別是當她看到原本調皮的女兒，在蔡妍的教導下變得乖巧懂事后，越發(fā)得意，還動員身邊有孩子的朋友也趁早給孩子請個成長陪伴師，花錢圖安心。

但隨著蔡妍和顧晴相處得越來越久后，嚴凱欣發(fā)現(xiàn)女兒對自己越來越不親了。以前女兒總會抱著她不撒手，不是吵著要她講故事，就是纏著她陪自己拼積木?？勺詮挠辛瞬体呐惆楹?，女兒似乎把她給忘了，既不惦記著媽媽陪她睡覺，也不嚷著要媽媽帶她出去玩了。

女兒的疏離讓嚴凱欣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畢竟自己才是親媽啊?？上氲讲体亲约汗蛠淼模瑖绖P欣只好壓下這股醋意。她想，等女兒再長大些，不需要人陪伴了，一切都會回到最初的。只是嚴凱欣沒想到，2023年5月的一天，本該在英國留學的顧澤天突然回來了，而且還直截了當告訴她不想在英國讀書了。

嚴凱欣氣不打一處來，指責他不懂事，說自己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錢，要買機票把顧澤天送回去。顧澤天拼命抗議，不僅和嚴凱欣大吵一架，還把家里砸了個亂七八糟。

顧澤天的暴力發(fā)泄，讓嚴凱欣很心驚。而且她發(fā)現(xiàn)，顧澤天的情緒似乎很不對勁，不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出來，拒絕交流，就是晚上整夜不睡，甚至還會莫名發(fā)出嘶吼聲。

嚴凱欣意識到問題后，和顧峰帶著兒子去醫(yī)院做了檢查，得出的結論是，顧澤天患有抑郁癥。醫(yī)生告訴她，目前還不算嚴重，可以通過藥物來控制，但提醒他們，千萬不要再給孩子壓力，逼迫孩子做他不喜歡的事。嚴凱欣后怕不已，再也不提送他去英國的事。為了讓顧澤天能安心休養(yǎng)，她主動給兒子辦理了休學。

意外之外：抑郁兒子戀上“代理媽媽”

那段時間，嚴凱欣放下一切工作，在家守著顧澤天?？深櫇商觳⒉活I情，不是愛答不理，就是冷言冷語地回懟她。嚴凱欣心里很難受，可想到兒子的病，她只好壓著火，努力去感化兒子。

好在一個月后，兒子的情緒穩(wěn)定了不少。嚴凱欣懸著的一顆心稍微放了下來?？缮馍系氖码x不開她，她常常是一邊陪著兒子，一邊拿著手機談工作上的事。顧澤天看她這樣，常常不耐煩地說：“你該干嗎就干嗎，我又不是犯人，不需要天天看著。”

“媽媽只是想多陪陪你?！眹绖P欣軟言軟語地解釋。顧澤天卻譏諷道：“別假惺惺了，你還是去看緊你的公司吧?！眹绖P欣頓時火起，可想到醫(yī)生的話，她只能忍著。

看到兒子情況確實好轉了不少，加上兒子又不待見她，她決定不再天天守著兒子。但她又不放心，于是拜托蔡妍，讓她有時間幫著照看下顧澤天。蔡妍沒有推辭，當即點頭答應。

剛開始，蔡妍還主動去找顧澤天聊天?？深櫇商煲膊淮罾硭体簿筒辉僦鲃?，怡然自得地做著自己的事。久而久之，她的態(tài)度反而讓顧澤天產生了好奇。有一天，顧澤天主動問她：“聽說你也是英國留學回來的，怎么愿意來我家?guī)Ш⒆樱俊?/p>

蔡妍看了他一眼，笑著說：“人各有志啊！再說你妹妹這么可愛，有誰不喜歡呢？”顧澤天繼續(xù)問：“在外人眼里，你跟保姆差不多，不覺得委屈嗎？”蔡妍卻平靜地說：“這世界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個是太陽，一個是人心。可小孩子不同，跟他們相處，我覺得輕松！”

蔡妍的回答，讓顧澤天對她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之后，他經常拉著蔡妍聊天，而蔡妍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時間長了，他發(fā)現(xiàn)蔡妍真的很特別，既沒有一些年輕女孩的矯揉造作，也沒有一些成熟女人的算計與世故。最重要的是，顧澤天覺得跟蔡妍相處很輕松。

漸漸地，顧澤天有事沒事就和她聊自己看過的書和電影，以及網上的娛樂八卦。偶爾嘴饞了，兩人還會對著視頻做幾道“黑暗料理”。最難得的是，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對于顧澤天的變化，嚴凱欣也是看在眼里的。剛開始，她覺得刺頭一樣的兒子，能在蔡妍手里變得服服帖帖，很欣慰。想到兒女都這么喜歡蔡妍，她覺得自己沒有選錯人?？蓵r間長了，她覺察出一絲不一樣的味道。好幾次，看到兒子盯著蔡妍看的眼神，讓她莫名心慌。

一天，她私下問顧澤天，對蔡妍是怎么回事。沒想到，顧澤天直截了當告訴媽媽說自己愛上了蔡妍。嚴凱欣差點一口老血直接噴出來，“她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比你大上十歲，你喜歡她什么？”顧澤天卻說：“離婚怎么了？比我大又怎么了？我就是喜歡！”

顧澤天的態(tài)度讓嚴凱欣怒不可遏，她覺得肯定是蔡妍這個女人背著自己對兒子做了什么，當即沖到蔡妍面前，質問道：“我請你來是陪伴孩子的，不是讓你來動歪心思勾引我兒子的！如果早知道你存有這份心思，我就不該雇你！”蔡妍雖被罵得一頭霧水，但也明白了嚴凱欣的怒氣從何而來，忙解釋：“你兒子的確向我表達了愛意，但我拒絕了。你放心，我不可能愛上你兒子的。但他如果要一廂情愿，我也無能為力。”蔡妍的解釋并沒有讓嚴凱欣釋懷，她甚至覺得蔡妍這是在自己面前示威，告訴自己，她壓根瞧不上顧澤天。

嚴凱欣氣得繼續(xù)羞辱道：“我當初是可憐你，才給你這份工作，沒想到你恬不知恥，妄圖從我兒子這里下手。我告訴你，不要再跟我耍套路，趕緊給我離開。”見嚴凱欣下了逐客令，蔡妍憤憤道：“我們是簽了合同的，你要按違約金賠償我！”

氣頭上的嚴凱欣覺得蔡妍露出了要錢的真面目，譏笑道：“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錢。你放心，這點錢我不放在眼里?！闭f完，當即把違約金及當月的工資轉給了蔡妍。蔡妍也干脆，收拾行李離開了。

得知蔡妍離開后，顧晴在家里哭鬧了好幾天，甚至懇求媽媽去把蔡老師找回來?？粗畠喝绱艘缿俨体?，嚴凱欣氣得對著女兒吼道：“你要搞清楚，我才是你親媽，她只是aB6U4w7YQAPoHGI4sBqAjw==我雇來照顧你的?！笨赡暧椎念櫱绮⒉焕斫?，仍舊一個勁兒地哭鬧著。顧峰看不下去，一邊安慰女兒，一邊安慰老婆，可嚴凱欣把一腔怨氣撒到他身上：“我找你有什么用？外面的事?lián)尾黄饋?，家里的孩子也管不好，你算什么男人？?/p>

顧峰早就領教夠了妻子的跋扈，也不再多言。顧澤天則冷冷地看著這一切，質問嚴凱欣：“你以為你把蔡妍趕走了，我就不愛她了？我告訴你，我就是要跟她在一起?！鳖櫇商斓脑?，讓嚴凱欣徹底憤怒了，她咆哮道：“我不給錢你，看你拿什么愛她？”之后，嚴凱欣切斷了顧澤天的一切經濟來源，還請了人嚴防死守，不讓顧澤天出門。顧澤天只能暫時妥協(xié)。但他會時不時在家里大鬧一番，用自己的方式對抗嚴凱欣。

眾叛親離：雇人綁架親媽瘋狂

家里雞飛狗跳，不是女兒哭鬧，就是兒子發(fā)脾氣，嚴凱欣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蔡妍。如果沒有她的挑唆，自己的兒女怎會如此和自己離心離德？當?shù)弥体秩バ碌募彝负螅酚衅涫碌貙e人說，蔡妍這個人別有用心。這樣一來，蔡妍多次求職受阻。

然而百密一疏，2024年3月的一天，顧澤天趁看守的人不注意溜了出去。他第一時間聯(lián)系上了蔡妍，并來到了蔡妍租住的地方。蔡妍沒有聯(lián)系嚴凱欣，而是發(fā)了條只嚴凱欣可見的朋友圈，圖片是她和顧澤天一起喝酒碰杯的照片，還配了文字：跨越山海，我們終于在一起！

嚴凱欣看到蔡妍的這條朋友圈后，肺都氣炸了，但她并不知道蔡妍發(fā)的這條朋友圈僅自己可見，她以為這是公開宣告。想到自己將會成為大家八卦的對象，她氣得渾身發(fā)抖。

嚴凱欣當即聯(lián)系了之前給自己當過司機的汪松。時年36歲的汪松，學歷不高，為人仗義，但因為三年前一次醉酒斗毆傷人，被判刑了一年。出事后，嚴凱欣還給他多發(fā)了半年的工資。為此，汪松很是感激，曾不止一次對她說：“嚴總，你要遇到什么難事，我肯定隨叫隨到。”

當嚴凱欣把自己的糟心事告訴汪松后，汪松也怒罵道：“這個女人太不是東西了，你想怎么教訓她？”嚴凱欣惡狠狠地說：“讓她長點教訓，不要再打我兒子的主意?！蓖羲伤查g明白，當即回復道：“交給我吧?！敝?，嚴凱欣給汪松轉了5萬元，作為辦事的辛苦費。

幾天后，嚴凱欣以生病為借口將顧澤天給哄了回來，然后，又故技重施把顧澤天關在了家里。當顧澤天回來后，她給汪松發(fā)了消息，告訴他可以行動了。只是她萬萬沒想到，2024年5月26日，警方找到她，告訴她蔡妍已經去世，她整個人都震驚了。在警察的訊問下，她坦白了一切，也從警方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發(fā)展的后續(xù)。

汪松接到她的指令后，開始謀劃如何教訓蔡妍。思來想去，他覺得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把蔡妍綁了，警告一番。為了計劃順利進行，他找到了曾經的獄友張凱。經過一系列部署，兩人定在了5月22日動手。

那天晚上，恰逢蔡妍晚歸，附近也沒人，汪松用事先浸泡了迷藥的毛巾從背后捂住了蔡妍的口鼻，張凱再從旁協(xié)助，兩人合力將神志不清的蔡妍帶上了車，開到了郊區(qū)一處事先找好的廢棄倉庫里。幾個小時后，蔡妍醒來，害怕得要報警。汪松警告她，不要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否則自討苦吃。蔡妍掙扎著要逃跑，汪松當時覺得自己和張凱兩個男人，看住一個女人綽綽有余，所以并沒有綁著蔡妍。

哪知蔡妍的反應很激烈，當即就從二樓往下跑，張凱一個大意，沒攔住。眼看蔡妍要下樓，汪松趕緊追上去。哪知蔡妍一邊回頭看他們，一邊下樓梯，猛地從樓梯上滾了下去。汪松和張凱都驚呆了，直到蔡妍滿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后，兩人才意識到出大事了。隨后，兩人嚇得逃離了現(xiàn)場。

兩天后，附近的村民發(fā)現(xiàn)了蔡妍的尸體并報警。警方經過調查取證，很快鎖定了犯罪嫌疑人汪松和張凱，并將兩人抓捕。在警方的訊問下，汪松交代了全部事實，警方這才鎖定了雇兇綁架的主謀嚴凱欣。

嚴凱欣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顧澤天知道蔡妍被媽媽雇人綁架致死后，情緒再度崩潰，目前正在接受治療。

2024年9月，當?shù)胤ㄔ阂苑附壖苤滤雷锱刑巼绖P欣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判處汪松無期徒刑，張凱十五年有期徒刑。

（為保護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以案說法]致仁律師事務所鐘惠律師分析說，兒童成長陪伴師作為家庭教育的補充力量正逐漸走進更多家庭，但同時也會帶來很多新的問題。作為父母，除了花錢解決問題，還是要多關心孩子，陪伴孩子。且不同年齡段的孩子，有不同的情感需求，并不是簡單請個代理家長就能解決的。即使有雇用成長陪伴師的需求，也要去正規(guī)機構聘請有專業(yè)資格的從業(yè)人員，切不可偏聽偏信，盲目為之。

編輯/呂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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