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長大,我就越發(fā)現音樂也可以是記憶的載體,熟悉的旋律很輕易就能撬開腦海里的月光寶盒,讓我瞬間回到過去。
當耳機里陳慧嫻的《千千闋歌》再響起時,我在無人的夜路中看向上空,頭頂仿佛還是那輪與室友在大四跨年夜見過的明月。我不由得哼唱起來:“來日縱使千千闋歌,飄于遠方我路上,來日縱使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都比不起這宵美麗……”
結束大學期間所有學科考試的那晚是跨年夜,我和室友一行七人訂了一間日租房,準備一起跨年。哈爾濱的深夜,冷風呼號著,凍得人直搓手,就連路燈似乎也冷極了,瑟縮在城市的街角發(fā)出幽暗的光。
“這么冷的天當然要吃火鍋啦!”有人提議,有人附和,于是,我們迎著紛紛的雪鉆進離學校最近的超市,又拎著一大袋餐具和食材奔向日租房。到達后,幾個人分好工開始準備晚餐。室友穗子把我推進廚房:“你平時不是總說要給大家露一手嗎?快開始你的表演?!?/p>
看著室友切好的食材,我有些緊張地照著食譜的步驟操作,慌亂中掉落了鍋蓋,室友們在身旁嘻嘻哈哈地起哄:“原來她一直在吹牛!”“廚房戰(zhàn)斗”結束時已近八點,各大衛(wèi)視的跨年晚會已經開始。我們圍著火鍋坐,燈光下,微辣湯底映得女孩們的臉紅彤彤。
吃飽喝足后,室友靜靜最先起了頭,敞開心扉道:“下學期就沒有專業(yè)課了,我聽學姐們講那時候大家不是去跑校招宣講,就是埋頭在圖書館準備考研、考公,恐怕我們幾個再難像今天這樣聚齊了?!痹掝}有些傷感,卻很現實,窗外的夜空中綻放出的第一簇煙花,像被起開的香檳酒塞,“砰”的一聲炸開了我們各自的心事,一部分關于未來,一部分關于離別。
“你們未來想做什么?”喧鬧后的片刻寧靜,我順著靜靜的話題問大家,也是在問自己。
“我想從事新聞行業(yè),之前運營公眾號的經歷讓我對那些話題、熱點很感興趣,也愿意在文稿里注入自己的思考?!笔矣淹敛槐苤M地談起理想,“當然,眼下我先得通過考研提升一下學歷?!?/p>
穗子直言:“我不想再讀了,下學期我可能要去北京實習?!被ɑㄆ届o地說著自己的規(guī)劃:“畢業(yè)后我打算回老家?!甭?,大家開始暢所欲言,傾倒成熟或不成熟的想法。
我有些羨慕道:“真好啊,你們都有自己的目標與規(guī)劃,不像我,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感嘆,學生時代,自己尚且能做一朵隨著群體波動的浪花,但離了學校,我便成了一個抓不住風,也落不了地的孤獨個體。
穗子倒看得灑脫,安慰我道:“那有什么?人的想法本來就是不停變化的,現在我們是這樣想的,說不定又會在未來的哪次經歷中改弦易轍。你可別忘了,辯證唯物主義說,運動是物質的固有形式和存在方式?!蔽倚χ鴬A起一塊涮熟的肉片放進她的碗里:“就你學過政治,吃也堵不住你的嘴?!毙睦飬s因為她的話寬慰許多。
時間飛速而過,衛(wèi)視的跨年晚會已接近尾聲,壓軸曲是陳慧嫻的《千千闋歌》。我和室友們激動地站了起來,牽手看著彼此,跟著電視里的大合唱用蹩腳的粵語一道唱。電視中象征倒計時的數字煙花隕落,午夜十二點,舞臺上噴出彩帶,那一刻,全世界仿佛都滿溢著對新一年的祈愿與展望。
不知誰提前買好了明信片,提議我們每個人都寫下對未來的期望和祝福,前一刻,我們還趴在桌上低頭認真地寫著,下一秒,幾個人又困倦地扔下筆歪歪扭扭靠倒在一起,一覺睡到天明。
后來,真的應了靜靜的那句話,大四下學期直至畢業(yè)前,我們七個人都很少同時出現在宿舍里。穗子去北京實習,出發(fā)時甚至連洗漱用品也一起帶走了;彤彤和花花每天一早就去排隊搶座,整日泡在圖書館里自習;我則在畢業(yè)前不斷地參加各種社團和學院活動,想要為自己留下更多難忘的校園記憶……跨年夜的暢談如同一場對未來的鄭重許諾,那段日子,雖然目的地不同,但我們都奔波在實現自己理想的路上,想要抓住有限的時間,為達成目標付出更多的努力。
如今,畢業(yè)的風吹過,早已分散在各地的我們又在不同的土壤中扎根、生長。站在人生的又一個節(jié)點回望,我們中有人仍踐行著初心,守著那年跨年夜許下的諾言前行著,有人已然主動改變了曾在迷茫中定下的人生軌跡,選擇了一條嶄新的道路。
某天收拾東西時,偶然間,我又翻出了那個跨年夜里我們寫給自己的明信片,白色的卡片紙已發(fā)黃,但我的字跡仍好好地印在紙上:愿你在人生的每個轉角,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光芒。
真好,無論怎樣都好,走在天南海北的夜路上抬起頭,我想我們都明白,這些年來,那夜的千千晚星始終照亮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