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退休后閑居洛陽的原宰相富弼,向時任太尉、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的好友文彥博提議,由二人牽頭,組織一些年齡相仿、資歷相當、性情相投、口碑良好的能臣,仿唐代白居易“香山九老會”形式,置酒相樂,定期聚會。對此提議,文彥博非常贊同,一拍即合。他們組織當時居住洛陽的部分已經(jīng)退休或即將退休的能臣,按年齡為序,輪流做東,謂之“洛陽耆英會”。
聚會確定了“士大夫老而賢者”12人。這12人中,官位最高的為富弼和文彥博,均出任過宰相。年齡最大者為富弼,79歲,其次文彥博和司封郎中致仕席汝言,77歲。其他還包括太常少卿致仕王尚恭、秘書監(jiān)致仕劉凡、司農(nóng)少卿致仕王慎言等,皆是年逾古稀的退休官吏。時任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的司馬光年齡最小,“年僅”64歲,按要求是不能進入這支隊伍的,因他聲望高、學問好、人緣不錯,又正好在洛陽居住,被“強拉入伙”,成為“耆英會”中的老幺。
盡管只是幾位故吏的小聚會,大家畢竟都是當朝叱咤風云、指點江山的人物,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凡事不能草草。經(jīng)過合議,決定由任過皇帝秘書的首席筆桿子司馬光執(zhí)筆,撰寫《洛陽耆英會序》,以紀其事。司馬光又撰《會約》,給聚會立規(guī)矩、定約束。《會約》一共九條,篇幅不長,原收于明代司馬晰編寫的《涑水司馬氏源流集略》一書?!稌s》逐條的大致意思是:
聚餐中只論年齡大小,不論職務高低,沒有官場俗套,大家都輕松。
聚餐時,筵席上的餐具務求簡樸,不得金碗銀筷講排場。
主人請客時,每宴主菜不得超過五種?;蛟S就是早期的“四菜一湯”?
果脯、醬菜之類的佐酒小碟,總數(shù)不得超過二十碟,類似于今天餐桌上的冷盤,看似多,但品種極普通,非難尋珍饈,量亦少。
座次按年齡排,酒壺按順序遞,倒多倒少、飲多飲少自便,東道主不得強行勸酒,賓客也無須勉強自己,量大盡興,量少隨意。但倒入酒盅的必盡,避免浪費。
倘若酒未喝完,桌上菜肴已被吃完掃光,此時可補充一些菜湯。
節(jié)約紙張,簡化程序,輪到誰請客,東道主只用一張通知單,寫明聚會時間,下列諸會員的字,如富弼只寫彥國,文彥博寫寬夫,司馬光寫君實,等等。派人逐家傳遞,會員是否能出席,在字下簽注即可。
聚餐之日,客人須按時出席,不等不催。
上述規(guī)定,誰若違反,如遲到、答應來而不來、主菜超過“四菜一湯”,等等,無論主賓,違反一條,即罰酒一大杯。
有了這么一則《會約》,人們在請客過程中,均按《會約》辦理,減少了身不由己的鋪張,杜絕了競奢斗富的攀比,避免了不必要的浪費,主人沒有壓力和負擔,客人也絕無輕視和鄙薄,優(yōu)游自如。
《會約》把餐具的標準、菜肴的數(shù)量、請柬的呈送都規(guī)定得詳詳細細,節(jié)約到連請柬都不準多發(fā)一張,可謂節(jié)儉至極。司馬光做官多年,待遇豐厚,卻始終惡衣菲食,他常說“食不敢常有肉,衣不敢純衣帛”,一直保持著簡樸的生活習慣。當時,他居住洛陽,正埋頭創(chuàng)作《資治通鑒》,前后達十四五年,由于住宅低矮破敗,夏天酷暑難當,只好在房子下挖一個地下室,穴居期間,寒磣而又另類,被人譏笑為“穴處者”。
《會約》體現(xiàn)了司馬光的節(jié)儉美德,對豪華相尚、儉陋相訾的北宋官場的奢靡之風,是一種自覺抵制。同時,《會約》對今天無論公私接待宴請,也不啻是一種很好的指導,既能體現(xiàn)東道主的好客之道,又不會捉襟見肘,讓人打腫臉充胖子,逼得東道主寅吃卯糧,違心操辦,甚至負債操辦。
(摘自《北宋群星閃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