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二胡,是八歲那年。民樂團的琴房古樸典雅,在昏黃的燈光下,各式的樂器四處擺放,或有鮮艷的色彩吸人眼目,或有優(yōu)雅的造型引人稱嘆。唯二胡最顯樸素,那烏黑锃亮的光桿上旁生兩個枝杈,從上垂下兩根纖細的弦,一條細長的弓子掛在兩弦中間。這民族樂團中德高望重的樂器,竟是這樣一副羸弱而平凡的老者姿態(tài)!
老師為我挑選了一把二胡,接過它時我有些手足無措,忙亂坐下,便癡癡地望著手中的琴。想到那些大師的演奏,突然就有了“醉來獨臥梧窗下,靜聽胡琴撥怨秋”的幽嘆,有“氈帳胡琴出塞曲,蘭塘越棹弄潮聲”的悲壯,和“羌笛胡琴春調(diào)長,美人何處樂年芳”的深情——手中的二胡瞬間多了一份歷史的厚重,好像我拿的是譜寫萬家心緒的史書。
驀地,一聲悠長深遠的琴音蕩向我耳畔,是老師開始了演奏。窺向琴譜,方知是《二泉映月》。深情委婉的曲調(diào)中,我仿佛看見上街賣藝的阿炳,身著打滿補丁的單衣,枯干的手有力地提著琴,他緊閉雙目,用憂郁、感傷的音樂嘆惋時代的衰落、身世的飄零。原來,二胡可以如此有神、如此動人。再看向手中的二胡,它更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看似柔弱卻內(nèi)心堅定。
終于等到自己上手一試。我懷著激動和忐忑,學起老師的模樣。然而,一樣的手法、一樣的拉弓,我的琴卻發(fā)出了讓人無法忍耐的噪音?!跋雽W好它,要大量訓練,只有磐石般的信心,方能配得上超凡脫俗的曲風?!蔽颐靼滓残亩ㄖ?,便隨著老師的指導(dǎo),亦步亦趨地練習起來。
指尖在弦上滑過,伴隨銳痛,那是琴弦與新肉的摩擦聲。我緊盯著琴弦,仿佛尋找那最完美的音符,肩膀微微顫抖著,是長期同一姿勢的疲憊,但我從未放松過對琴弓的執(zhí)著。
越是精進,越感二胡的淵遠;越是練習,越覺音樂的博大。每一次拉弦,都是向歷史致敬。一弦一動中,是歷史的光衰;一弓一顫中,是樂家的心緒。二胡,一位博學的老者,訴說的是獨屬中國的文化情結(jié)!
“簾影燈昏,心寄胡琴語?!?/p>
(指導(dǎo)老師:史曉婷/編輯:關(guān)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