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石鼓文拓本眾多,本文根據(jù)石鼓文拓本在不同時代呈現(xiàn)出的特征,將石鼓文拓本分為四個系統(tǒng),并分別作以整理研究。通過整理石鼓文拓本可以更為直觀了解到石鼓文字數(shù)在各個朝代發(fā)生的變化。石鼓文書法在清代達到了高峰,石鼓文拓本對清代的石鼓文書法創(chuàng)作也產(chǎn)生著影響。
關(guān)鍵詞:石鼓文 拓本 字數(shù)
石鼓文書法
一 石鼓文拓本系統(tǒng)
石鼓文有眾多拓本流傳,到目前為止沒有發(fā)現(xiàn)遺留的唐代拓本,其自發(fā)現(xiàn)之初就不完整,蘇勖說其『歲久訛缺』。目前可見的石鼓文拓本最早出于北宋時期,根據(jù)石鼓文的椎拓時代和流傳情況,可以將石鼓文的拓本分為以下幾個系統(tǒng)。
(一)明安國所藏《十鼓齋》拓本系統(tǒng)
明代收藏家安國收藏十種石鼓文拓本,自稱十鼓齋。其中最為精良的當屬《中權(quán)本》《后勁本》《先鋒本》三個拓本。三拓本于清道光年間才被拆天香堂時于屋梁上發(fā)現(xiàn),后于道光年間被沈梧所得,又經(jīng)秦文錦流傳到日本,郭沫若見到后公諸于世?!吨袡?quán)本》《后勁本》《先鋒本》三個拓本因年代久遠存字較為清晰,是清代以后進行石鼓文研究和石鼓文書法創(chuàng)作的必要拓本,民國時期郭沫若、羅振玉等在研究石鼓文時都重點參考了這三個拓本。
(二)《天一閣》拓本系統(tǒng)
《范氏天一閣所藏北宋石鼓文拓本》(以下簡稱《天一閣本》)在清代一度被認為是最早的拓本,可惜該拓本于清咸豐十年(一八六○)毀于兵燹①。據(jù)馮云鵬、馮云鹓《金石索》所記:『惟鄞縣范氏天一閣所藏北宋舊拓四百六十二字稱善本?!桓鶕?jù)文獻記載來看,此拓本應(yīng)是早于《中權(quán)》《后勁》《先鋒》的拓本?!短煲婚w本》在清代的影響很大,清代學者認為北宋《天一閣本》字數(shù)多于明代拓本字數(shù),因此《天一閣本》就成為清代學者研究和摹刻石鼓文的首選。為了便于研究,清人還對《天一閣本》進行了重新摹刻,其中對后世影響較大的有阮元重摹本和張燕昌重摹本。阮元重摹《天一閣本》分為杭州府學本(圖一)和揚州府學本。而張燕昌重摹本不顯于世。根據(jù)中國國家圖書館二○一四年出版的《國家圖書館藏石鼓文研究資料匯編》其中收錄有徐渭仁雙鉤張燕昌《天一閣本》,此拓本曾經(jīng)趙椿年遞藏,我們通過徐渭仁雙鉤本可以觀察到張燕昌摹本的原貌。唐蘭先生曾在《北宋拓石鼓文跋》對阮元和張燕昌摹本質(zhì)疑,他說:『其實張、阮所刻非即《天一閣》原本,《天一閣》出自剪裁,多有割棄?!虎趶娜钤哪】糖闆r、徐渭仁雙鉤張燕昌本也可以看出,二人所見應(yīng)該都是經(jīng)過剪裁后的《天一閣本》,已非原拓。按照阮元在杭州府學本最后的跋文,實際上阮元摹刻的《天一閣本》還參考有《甲秀堂周秦篆譜》和顧氏石鼓文硯。劉曉峰在《天一閣本石鼓文的翻刻與傳播》一文中將《天一閣本》的翻刻分為兩大體系,即張燕昌、阮元重摹本為第一重翻刻系統(tǒng),而后以此兩本再次進行摹刻的為第二重翻刻系統(tǒng)。
經(jīng)過對清代石鼓文研究資料的全面統(tǒng)計,按照《天一閣本》進行摹寫、刻寫再展開研究的相關(guān)文獻有十八部,其中直接按照《天一閣本》進行摹寫的除了阮元和張燕昌摹本外還有:馮云鵬、馮云鹓的《金石索》摹本、吳大澂《鐘鼎篆籀大觀》摹本、尹彭壽刻本、姚覲元據(jù)《天一閣本》摹刻本、劉心源《奇觚室樂石文述》摹刻本、翁方綱《石鼓考》摹寫本、吳東發(fā)《石鼓讀》摹寫本等。經(jīng)過對以上摹本的細致比對,可以推測出《天一閣本》具備以下幾點特征:
一、《汧殹》鼓的『沔烝』二字『沔』字無重文,而『烝』字有重文,元代拓本和《中權(quán)本》和《后勁本》『沔烝』二字皆有重文;
二、《汧殹》鼓第五行『鳑又之』下有半字留存,清末學者尹彭壽說此處為添刻。宋代的《中權(quán)本》和《后勁本》皆有此半字,然《先鋒本》無此半字;
三、《霝雨》鼓中『霝雨』二字上有數(shù)畫;
四、《而師》鼓中『師』字無拓,而《后勁本》《中權(quán)本》和元明拓本皆有『師』字;
五、《吾水》鼓的最后兩字為『余及』。
南宋時期沒有石鼓文拓本流傳,大概率也沒有拓過石鼓文。正如唐蘭先生所說:『在北宋末,石鼓被金人劫掠北上,一直到元代纔放在學宮,在南宋時期,沒有拓過?!虎?/p>
(三)元明拓本系統(tǒng)
宋元年間有石鼓文拓本留存(圖二),主要為明安國所藏,《馬薦》鼓幾乎不存,這也是與宋代拓本最主要的區(qū)別:如《馬薦》鼓不存,則為宋以后的拓本。
明代的拓本主要有三種:『汧』字不損本(圖三),主要特征是《汧殹》鼓首『汧』字和第二行『鯉』字完好。明代中期『黃帛』本,此拓本有三種:一種原為吳昌碩舊藏(圖四),現(xiàn)藏上海圖書館和故宮博物院,一件為明孫克宏舊藏本,另一件為整幅拓本,折疊冊裝,有張廷濟等人的印記號,為張廷濟藏本。第三種為明代末期『又大』本,此拓本較前兩種殘損的更為嚴重些。
(四)清代拓本系統(tǒng)
明末至清代的石鼓文拓本技術(shù)有了長足發(fā)展,拓本數(shù)量之多,技術(shù)之精美遠軼前代。明末至乾隆年間,石鼓文損字最多的部分集中在《汧殹》鼓。清代的石鼓文拓本按照椎拓后字的特點可以分為『氐鮮鳑又之』拓本、乾嘉拓本、咸同拓本、光緒拓本等?!贺吊r鳑又之』拓本的特點是《汧殹》鼓『氐鮮鳑又之』五字完好,且僅存三百二十四字。目前可見的『氐鮮鳑又之』拓本又可分為五種:陳叔通舊藏本、徐渭仁舊藏本、張燕昌舊藏本、姚廣平舊藏本、張廷濟藏拓本。到了乾隆年間『氐鮮鳑』等字皆不存,乾隆以后有『吾馬』二字未損本,咸豐同治年間『允』字未通拓本、光緒年間『囿』字未損本、光緒年間『囿』字已損本等。另外還有一些清人私人所藏拓本,包括沈樹鏞家藏本、汪拓石鼓文等。
二 石鼓文拓本與石鼓文字數(shù)
石鼓文到底有多少字,也是歷代學者爭論的焦點之一。我們根據(jù)石鼓文拓本可以推測石鼓文在各個朝代所剩的字數(shù)。先來看看石鼓文拓本字數(shù)在各個朝代的變化。
歐陽修《集古錄》記載所見到的石鼓文『其可見者四百六十五,不可識者過半』,可以推測在北宋時期石鼓文為四百六十五字,這也印證了郭沫若先生認為『此數(shù)可為(石鼓)古拓時代之標準』。清代學者馮云鵬在《金石索》中說《天一閣本》的字數(shù)是四百六十二字。而石鼓文《先鋒》《中權(quán)》《后勁》三個拓本的字數(shù)為四百八十字、五百零一字和四百九十六字。如按史料所載,《天一閣本》是早于石鼓文三拓的,為何字數(shù)上卻少于三個拓本?推測有可能是因為清人所見的《天一閣本》已經(jīng)是剪裁本,多有割棄,阮元和張燕昌所見已非原拓?!短煲婚w本》的字數(shù)根據(jù)《金石索》所記為四百六十二字,清代學者根據(jù)《天一閣本》重又摹刻的字數(shù)大部分在四百六十五字左右。因此,從拓本情況來看,石鼓文在宋代的字數(shù)應(yīng)為四百八十字至五百字左右。
元代虞集在淤泥草地中再次發(fā)現(xiàn)石鼓,石鼓的文字殘損由于五代戰(zhàn)亂頻繁,已有所減少。明代劉侗在《帝京景物略》中記載石鼓文元朝至元中存字三百八十六字,潘迪所刻《石鼓文音訓》:『計見存三百八十六字』??梢钥闯龅搅嗽奈牡淖謹?shù)已經(jīng)有了大幅度減少。明代石鼓文的字數(shù)據(jù)顧從義摹刻石鼓文硯為三百七十三字。到了清代,石鼓文的拓本字數(shù)再減少:清初『氐鮮鳑』拓本與宋、元拓本相比殘損更嚴重些,僅存三百二十四字。李棠在《石鼓文紀實》中提到清末石鼓文字數(shù)為三百五十五字;王昶在《金石萃編》中記載石鼓文為三百六十八字;何焯在《庚子銷夏記》中記載石鼓文所存三百二十五字;牛運震《金石圖》為三百二十九字??梢娛奈脑谇宕芸吹降淖謹?shù)已經(jīng)不超過三百七十字了。
那么石鼓文原文究竟有多少字呢?各朝代學者也有進行過補全和推測,宋代蘇軾有『首鉤』摹本并注有音釋,所摹石鼓有六百五十七字,是字數(shù)最多的摹本;明代楊升庵說有七百零二字,但沒有摹本留存;清代劉凝在《周宣王石鼓文定本》中摹有六百五十字。這些皆是學者補缺后的字數(shù),細看這些摹本,其中有很多字是學者根據(jù)所能見到的拓本又根據(jù)自己的理解進行了補充,如果按照上下文意推測,訛誤較多。因此,石鼓文的確切字數(shù)到目前為止還是一個很難統(tǒng)計的問題。但根據(jù)各朝代學者補缺后的拓本、摹本推測,石鼓文的字數(shù)至少應(yīng)該在六百五十字以上。
三 《天一閣》石鼓文拓本與
清代石鼓文書法
清代是石鼓文書法的興盛時期,石鼓文拓本在石鼓文書法的書寫和創(chuàng)作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吳昌碩是石鼓文書法的高峰。據(jù)筆者統(tǒng)計吳昌碩三十多歲開始寫石鼓文至八十多歲的臨寫作品,所參考最多的當屬《天一閣本》,其原因是吳昌碩認為《天一閣本》存字較多,字形清晰,便于臨摹。比如吳昌碩在《贈子諤石鼓四屏》(圖五)跋曰:『子諤仁兄大人屬臨《天一閣本》石鼓文字,天寒手僵,無一摹是處,即乞正訛?!豢梢钥闯鍪菂遣T按照《天一閣本》原本所臨;又如吳昌碩老年時在其作品《通臨石鼓文》跋曰:『一亭先生囑碩阮刻天一閣北宋本石鼓全文,乙卯秋仲吳昌碩時年七十又二。』④可以看出是按照阮元摹刻本進行的臨寫,吳昌碩在臨寫過程中還修正了摹本的一些錯誤。吳昌碩也有部分作品參考的是其他拓本,比如其七十六歲時曾作《集明拓石鼓文聯(lián)》,其款曰:『集明拓獵碣于海上』,參考了明代拓本。此外吳昌碩還有部分石鼓文作品參考有清初『氐鮮鳑』拓本。
其他書家在寫石鼓文時也都會按照石鼓文的拓本和摹本臨寫,比如王福庵專門指出根據(jù)薛尚功《鐘鼎彝器款識法帖》中的石鼓文字形再進行的石鼓文書法創(chuàng)作;伊立勛在節(jié)臨《石鼓文》中專門提到按照《天一閣本》第一鼓臨寫等。從清代書家臨寫石鼓文作品可以看出,《天一閣本》是書家們進行石鼓文臨寫的首選,但根據(jù)自己的理解創(chuàng)作出了不同的風格。清人多在書法風格上繼承『以古人為師、以質(zhì)厚為本』的主張,提倡尚質(zhì)、尚古的審美觀,提倡『尊碑抑帖』,認為碑刻書法比帖學書法更能體現(xiàn)出書法的精神實質(zhì)。因此多在石鼓文拓本上下功夫,通過石鼓文拓本和《天一閣》拓本,深入了解石鼓文的筆畫特征和字形結(jié)構(gòu),使得書法風格呈現(xiàn)出靜穆古雅,追求書法的高境界『古質(zhì)』。石鼓文作為可見的最早石刻文字,也一直影響著書法,從單純模仿古人拓本漸漸轉(zhuǎn)變?yōu)檫\用金石碑版來啟發(fā)創(chuàng)作靈感,碑學興盛所提倡的古樸雅致之氣正與石鼓文相合,而不同金石碑版所呈現(xiàn)出的風格和清代后期的碑帖互補也為石鼓文書法的多樣性表現(xiàn)帶來了可能。以金石拓本和書法互證的方法,使得清代后期的碑學思想更加具有科學性和實證性。
四 結(jié)語
石鼓文是中華民族文化血脈的重要承載,出土后幾經(jīng)波折,總在亂世時消失而又顯現(xiàn)于盛世,其拓本在不同朝代也在發(fā)生著變化。宋代《天一閣本》雖參考人數(shù)眾多,可惜當今無法見到,對《天一閣本》的特點歸納有助于我們了解其原貌,推測石鼓文在各個朝代的字數(shù)變化。清代石鼓文書法的興盛也是建立在可參考拓本眾多的基礎(chǔ)上,可以說拓本問題是石鼓文研究的重點問題,而清代石鼓文書法達到高峰也與《天一閣本》在清代的廣泛流傳密不可分。因此,通過對拓本本身特征的把握、流傳渠道和辨析以及去偽存真、還其本來面目,對石鼓文各方面的探究都有著重要意義,盈科而后勁,某種程度上來說能夠更進一步推進清代金石學研究的進展。
參考文獻:
①[清]方若《校碑隨筆》,揚州:江蘇廣陵古籍刊印社,一九九七年版,第三三頁。
②③唐蘭《北宋拓石鼓文跋》,《石鼓文》,上海書畫出版社,二○○一年版,第五二頁。
④[清]吳昌碩:《吳昌碩石鼓文本》,《國家圖書館藏石鼓文研究資料匯編》第五冊,第四三六頁。
(本文作者供職于鄭州大學書法學院)
(責編 王圣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