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佳佳,女,1999年生。陜西延安人。碩士生在讀。本文為其處女作。
一
陰雨不斷,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停。
推開窗,灰塵混著霉味鉆進冷空氣里。天色渾濁,太陽湮沒在灰云里,硬撐著一只失明的瞳孔,毫無生氣地凝視軟塌塌的地面。數(shù)年未見的大雨,令再熟悉的地方,此刻也變得陌生。
她套上毛線衣,伸手探了探桌子上的打火機,燎掉幾根崩開的線頭,理平褶皺的衣角。她在炕沿上呆坐了片刻,起身梳頭。鏡子上落了不少灰,輕輕擦拭后,那張臉在朦朧中越來越清晰。
今年她四十五歲??粗菑埬?,她已記不起自己三十五歲、二十五歲、十五歲時的樣子,她感到困惑,人是在一瞬間變老的嗎?
雨小了些。
冷風張開了閃著寒光的齒,一圈圈旋掃著掉落的蘋果皮。幾根電線桿在雨霧中被吞沒了大半,只剩輪廓,模糊地指向天際。
她踩著紅膠鞋出了門。路上的坑洼被連綿幾日的雨水浸透,粘稠地糊在地面上。她小心地躲避,擔心泥點濺在鞋上。如同觸電般,她突然想起家鄉(xiāng)后山的小路,同樣狹窄、曲折地通向遠方。
那是跟爸爸下地的必經之路。
一到下雨天,同樣遍地坑洼。她抬頭便是一角灰色的天空、褐色的傘邊以及那雙粗糙、暖和的大手。尋著水坑就有意無意地踩下去,雨水濺起的瞬間讓她覺得很好玩。爸爸的眼光直伸向前方,胡茬上偶爾沾上水珠,看不清雨里的表情。
手心似乎還殘留著余溫。腳下傳來一陣細碎的響動,不知道是吸飽了雨水的泥塊,還是剛爬出洞口探氣的蚯蚓。一個恍惚,暗紅色的膠面還是濺上了不少泥。泥水灰黑,她眼前閃過昨夜炕頭上,男人抽旱煙時,骨節(jié)一抖搖落的煙灰。
沒關系,等會兒擦干凈就好。
她重新抖擻精神,學著記憶里爸爸的樣子,大步向前走去。
她有一個人要等。
二
陽光,微風。樹梢,蟬鳴。
塑料玩具咯吱作響。
坐在洗衣盆的側角,余光正好瞥見弟弟手里揮舞的彩色玩具。他坐在舊布縫的搖籃里手舞足蹈,陽光透過玩具,五顏六色的光斑映在墻上,她看得出神。視線往下移,挪到弟弟腳下、自己貢獻出的那件夏衣。每每看到弟弟在搖籃里睡得香甜,她內心都會生出一種自豪。能作出這樣的貢獻,她覺得很光彩。
弟弟出生,全家都很開心。她也是。
“柏陽”是他的名字。
讀過三年書的爺爺翻了半宿字典,沒找到合適的字能承載沉甸甸的祝福。半夜大風驟起,秋雨欲來,吹打窗欞作響。燭火搖曳,眼睛干澀。透過簾子,他看到屋后的白楊颯颯傾斜,在暗夜中直插云霄,模糊但堅挺。
他當即決定,“柏陽”是個好名字。堅挺,熱烈,長命百歲。
有了弟弟后,媽媽更頻繁地教她做家務。
從看到學,從疊衣服到做飯,她上手很快。“早點學會更好”是媽媽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她依照,也遵從。鄰居和親戚見了她都夸,沒見過這么懂事的孩子。她聽得心里生起了初冬的柴火,泛起微微熱煙。
七歲的某天,惠風和暢。
姑姑和媽媽在墻角做針線,她蹲在旁邊幫忙理線團,表姐擺弄著剛扎好的辮子,總覺得不太滿意。姑媽喊表姐過來幫忙,表姐左右擺弄,全當沒看見。姑媽難掩尷尬,便跟往常一樣開始夸她。
“沒見過這么懂事的孩子!”
媽媽在旁邊擺手,難掩笑容。她抖了抖蹲麻的腿,活越干越起勁,胸脯不自覺越挺越高。那天,快分別的時候,姑媽笑著對她說:“這么聽話,是不是大人說什么你都干呀?”
“那要是叫你把身上衣服脫了呢?”
姑媽的臉突然湊上來,她嚇了個激靈。那笑容在仲春的暖陽下顯得很冷,她注意到她褪色的棕褐卷發(fā)下,冒起的白色發(fā)根。她身上穿著磨破了邊的白色薄線衣,兩根手指摩挲著衣角。
也許只有兩秒,但她的意識里已經過了很長時間。沒多做猶豫,她翻起衣服就打算脫,肚皮剛感到一陣涼意,姑媽粗糙的手一邊按住她的胳膊,一邊哈哈大笑。
“沒見過這么懂事的孩子!”
也許只有兩秒,也許是更長的時間。她試圖從媽媽的臉上尋到一絲笑意,但只看到她嘴角象征性地抽動了兩下。她感到困惑。
低下頭,余光中看到表姐瞪大雙眼,那表情寫滿了厭惡和震驚。
那天夜里,她刷完碗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弟弟的哭聲越來越遠,耳邊傳來尖利的笑聲,腦中閃過白天那道意味不明的眼神。
三
棉褲兜里揣著寶貝,她一想起心里就樂滋滋的。
時不時把粗糙蛻皮的右手從袖口中伸出來,探進兜里摸上一把,按上幾個鍵,確認它仍然可以投射出那個五光十色的世界。她這才揉一揉通紅的鼻頭,扭著臃腫的腰身朝前大步邁去。
跋涉進田間的時候,天邊終于開始放晴。陽光穿過濃霧,透進濕漉漉的莊稼,露水抖落著滑進土地。她抬了抬干澀的眼皮,朝村頭的那棵大槐樹走去。
樹葉掉了滿地,厚厚鋪了一層,在陽光下泛著明亮的光。她按按樹皮,灰黑色的汁水染上了指甲蓋上的缺口,頭頂?shù)闹Ω膳で叵蛲鈴堉烟炜照趽醯脟绹缹崒?。靠坐在樹下,一抬起頭,童年時尖叫著攀爬而上的身影又浮現(xiàn)在眼前,混著薄薄的日光變得模糊不清。
上了年紀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得了一種病。
過去漫長的日子一股腦浮現(xiàn)上來,細節(jié)清晰可聞,像千絲萬縷的細線纏繞在她的四周。她如同一只置于機關屋的小鼠,驚惶失措地觀察著四周,隨便一碰就順勢開啟一段遙遠的回憶。有時候太過遙遠,她辨不清今夕何夕,就也混沌地任由其浮現(xiàn),緊接著迅速消失在得不到回應的漫長虛空里。
那件事發(fā)生過后,她經常來這里坐著。
童年的一整個盛夏,她和弟弟經常趴在樹干上向外看,遠處的山埋在云里,仔細一辨才能發(fā)現(xiàn)那條藏在其中的土路,蜿蜿蜒蜒伸向山外去。夕陽下的樹影婆娑透明,夏日的悶熱浸在煮沸的熱浪中,她在靜止的時間里看見弟弟的臉。
弟弟沒有如預想中長命百歲。
不同于其他灰撲撲、滿山瘋跑的小孩,弟弟經常安靜地擺弄著手里的小玩意,有時是木頭做的小車,有時是自己做的工具。他倆經常一起去給地里干活的爸爸帶飯,然后繞一點路去村頭那棵老槐樹附近玩。那棵樹背靠著一條流經村子的河,有時候他們會坐在較低的樹杈上往河里丟石子、打水花。
柏陽似乎永遠沒什么煩惱,他不急不躁,不摔打東西,甚至不會大聲說話。紅撲撲的臉上常掛著笑容??吹剿苫盍骱梗艿芤矔潴嘏苓^去給她遞一勺涼水。
順著喉嚨淌下的冷冽經常讓她激起淚花。干澀的雙眼一張一合,午后的烈日變成了漆黑的磚灰,淚眼蒙眬中她看到了弟弟小小的靈位,孤零零地立在正中央。黑白照上的笑容依舊燦爛,是他五歲生日時專門去縣城里拍的,照片里還有他那天剛買的玩具飛機,豆綠色的漆皮,一轉就嘎吱嘎吱響。
一陣死寂之中,隔壁突然傳來幾聲響動,哭暈的媽媽剛剛轉醒,用枯瘦的指節(jié)敲打著炕沿,她又感到一陣暈眩。
那天她新借來了兩本書,看到入神處,一時割舍不下。她叮囑弟弟去給爸爸送飯,注意到他的衣角有磨破的痕跡,走之前還用火柴給他燎了燎線頭,看著他兜著飯盒走進正午的晨光,消失在院子拐角。
后來聽鄰居說,柏陽習慣性地繞路去大槐樹,爬樹時踩空,掉進了那條河里。正午時分沒什么人,等到有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已經被沖到下游,渾身鼓脹冰冷。
她不再敢靠近那棵老槐樹。
弟弟的面孔總是若有似無地藏在枝葉里,眨著那雙透明的眼睛。她能看見的。
四
失去弟弟后,家里像被抽掉了一根脊骨,軟趴趴地再也立不起來。
爺爺?shù)墓照葦喑蓛山?,一看見她就忍不住淌眼淚。媽媽怪她那天沒跟弟弟一起去,瞪著她,寒雨凄凄。爸爸裝作無事發(fā)生,他的平靜像極了紙扎的破帆,風一AQNNmdpvQCk7k5OBLXCAhA==吹就粉身碎骨。
媽媽再次開口跟她說話,已經是兩個月以后。
她放學回來,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坐在堂屋。黑黢黢的臉,一雙豆眼陷進皮膚里,手里轉著串珠,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愈來愈響。爸爸低頭斜坐在旁邊,不發(fā)一語。媽媽用枯枝般的胳膊撐著腦袋,朝她不自然地招手,吞了吞口水,拉長音調:“媽和你說個事……”
那天是個沒下雨的陰天,悶熱的氣壓盤旋在原野上。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坐下,沉默地點頭。她放空腦袋,耳邊父母的聲音越來越遠。她想著,不上學了,家里那些書怎么辦?
被單上的紅色刺眼凌厲,男人像顆干癟的果核縮成一團,坐在床頭沉默地抽煙,兩根手指骨節(jié)突出,像一只扭曲的獸爪在她身上留下血痕?;尹S的爛牙咯咯咬動,不時朝地上吐上一口濃痰。
她對未來的想象沉入河底,沒有回音。
無非是從一個村到另一個村,從一個地方干活到另一個地方干活,從一個地方聽話到另一個地方聽話罷了,沒什么改變,也沒什么稀奇,大家都是這么過的。她反復對自己說。
白天只顧蒙頭干活,時間過得很快。晚上只要捱到男人從她身上下來,她也能獲得短暫的輕松。當困乏如潮水般不斷襲來之時,她常常想抓住這片刻的自由,舍不得睡去。
閉上眼,眼前偶爾會出現(xiàn)寬大的課桌、晃眼的白熾燈、反光的地面以及散發(fā)著油墨香的松軟課本,像塊蛋糕,她眼瞅著,嘴里咸咸的。自行車的車輪轉得眼花繚亂,寬闊的馬路朝眼前舒展開,黑夜燈火流動,天上星星掉落,融成了一勺溫熱的粥。
有時也能夢見那間熟悉又陌生的教室。年輕的脊背像座挺立的驕傲小山,他還沒有回頭,她便在驚恐中睜眼。天花板朝兩個方向混亂地旋轉,耳邊傳來講臺上年輕女人溫柔而甜蜜的遙想,再一定神,眼前還是那塊脫了墻皮的天花板。
發(fā)霉的綠斑頑固地寄生在裸露的墻皮里,也寄生在她的眼底。
在那以后的很多年,她都能記得那天茫然地望向窗外,看到的那棵藏在濃云后的大樹。她不再說多余的話,也沒有再流過眼淚。她穿梭在田間麥地,也起伏在床頭灶臺,像只不知疲倦的鳥。她不皺眉頭,但也沒有笑意。
村里悄悄地起了變化。從家里的第一件電器,到逐漸推平的山隘。路邊的樹越來越少,晚上星星點點亮起了燈,耳邊傳來收音機和電視的聲音。窄土路逐漸變寬,夯實了一遍又一遍,涂上了瀝青。離家的孩子也帶走了村子往日的生機,偶有周末,能看到他們背著書包從路盡頭跑來。
老槐樹沒有什么變化,在凄風苦雨中堅立挺拔。作為村子的地標,村長將它保了下來。旁邊那塊“禁止攀爬,禁止游泳”的牌子在風吹日曬中掉了不少漆,但仍然堅挺在那里。她路過時遠遠地望上一眼,很快就心虛似的別過腦袋。
與男人共處一室的時候,她時常對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到驚嘆。即便相對而坐,也似遠在天邊。她感覺自己的后背一層又一層起著透血的膿包,渾身的經脈扭曲飽脹,無形的絞索爬上脖頸,打算隨時絞死她,如同路口糾纏破敗的電線。
五
一只鳥飛過視線,樹枝在風中輕輕地搖晃,她裹緊了上衣。身體已不再年輕,但她仍仔細梳理了頭發(fā)。
她有一個人要等,褲兜里的東西是證明,也是信物。
日子在加速中摧殘著她,皺紋在炭火中熏成了無法清洗掉的紋路,下垂的乳房像折了翅膀的候鳥。日復一日的深夜,屋子里漆黑一片,蚊香圈閃著一點火光,沉默地燃燒著。
身邊的男人已經睡熟,震天響的鼾聲含著一口痰,濃稠地堵在嗓子間,背過身的脊梁夸張地向外頂出,枯瘦得像一把砍斷的柴火。這把柴浸透了潮氣,怎么都點不燃火。
兒子漸漸長大,她時常能在兒子的臉上看見男人的樣子,尤其是那兩片薄唇,她有時不敢細看,但更多時候還是愛他。男人在兒子十七歲時死于肺癌,下葬那天,她痛哭的聲音讓來幫忙的鄰居也偷偷抹淚。哭久了也忘了自己為什么哭,直到暈暈乎乎地睡著。
時間依舊像無法停止般被按下了加速鍵。村里的路越來越寬敞,掉漆的墻皮被悄悄縫補,電線桿越豎越多,家家戶戶都看上了電視。新的世界在屏幕中緩緩浮現(xiàn),兒子外出上學,她干完活也經??吭诒蛔由峡措娨?。
過年,兒子給她帶來一部新手機,教了她如何上網(wǎng)。
“這個軟件好玩!你沒事就可以看看視頻,里面什么都有?!眱鹤友劬锪辆ЬУ模恢醯?,她這次想起來夭折的柏陽,她那沉在冰冷河水中的弟弟。
兒子沒待幾天就匆匆離開,她給他的行李里塞了兩個紅包和幾袋家鄉(xiāng)的水果。她沒什么要用錢的地方,一個人的生活不用怎么操心,她經常一天不說一句話,做一頓飯吃上三四天,把自己置身在日子的流水中,漫無目的地挨過一天又一天。
看電視也不知什么時候開始變得無聊,千篇一律的娛樂節(jié)目和廣告,電視劇也早就看了許多遍。屋子空洞、安靜,她咳嗽的聲音清晰可怖,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她不怎么開燈,過了半輩子的地方,每個角落都熟悉到爛掉。又一天懶得做飯,她隨便吃了半個燒餅和兩顆杏,就著窗邊最后一點夕照,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
想起兒子說的那個軟件,她耷拉著眼皮點了進去。
慣常的偶然中迸發(fā)了激烈的火光。
她坐在炕邊上,每根頭發(fā)都像觸電似的發(fā)麻,她伸出粗糙的拇指在毛衣上擦了又擦,朝屏幕上急急地盯著看。屏幕里的男人正在對著她笑,那雙眼睛又圓又亮,微微泛紅的臉顯得那么真誠。他念著她的ID名稱,甜甜地叫著姐姐。
她感到熟悉的事物又回來了。童年的大槐樹又發(fā)起了新芽,自行車不停地轉,初秋的陽光輕輕地繞過窗欞,天空一碧如洗,高遠而清亮。過剩的回望得到了救治,她不再頻繁地想起過去。有時候淚水不自覺掉了下來,她也渾然不知。
飯后的那段空閑時間讓她渴望不已,后屋的空地上,她手里的光線照映在臉上,她的笑容在冷風中搖晃。很快,男人方方面面侵入了她的生活,她學習打字、使用表情包,最重要的是,學會了送出禮物。
送禮物是多么甜蜜的互動。
她叫鄰居家的孩子幫忙綁定了銀行卡,每次不用花費多少,幾十塊錢的虛擬氣球、虛擬禮盒,或是虛擬蛋糕。只要在屏幕上點擊送出禮物,手機里就變得五彩斑斕,五顏六色的彩字和氣球一起升起,在她眼里綻放著盛大的煙花。這是她前幾十年來從沒碰觸過的花花世界。男人會親昵地喊著她的昵稱,溫柔地說聲“謝謝姐姐”。
送禮物。
她每天都來看男人直播,對各種流程越來越熟悉,她享受每次被男人呼喚后心臟顫動的瞬間。一次偶然,她加上了男人的聯(lián)系方式,更進一步走近了他。男人的生活像是另一個世界,但他怎么就不偏不倚地注意到了自己?她想得入神。
送禮物。
她時常翻看男人在社交平臺上發(fā)布的照片,頻繁地送上問候,男人偶爾回復幾句,依舊是蜜語甜言。她一天的寂寞和疲憊一掃而空,心里充滿幻想。
送禮物。
她的耳畔傳來柔和的風聲,是三十多年前在大槐樹上聽過的風聲。
六
她有了一個約。
發(fā)送地址的瞬間,她緊張到難以呼吸。
數(shù)十年的漫長匍匐終于找到了信標,她每日都望向那條新修好的柏油路,在腦中演練見面的那天??諝庵械那逄鹱屗难劬Πl(fā)亮,干枯的樹枝偶爾在冷風中震顫,她感覺像無數(shù)雙手在招呼她過來。
今天就是約定的日子。她蹲坐在樹干旁,顫抖著掏出手機。
邊角磕掉了漆,她摘下棉線圍巾,悉心地把濺到它上面的水漬擦得干干凈凈,她手心里握著它,心跳不由得加快。按住側鈕后等了許久,她望著它浮現(xiàn)了笑意。翻看以前的視頻,年輕的男人重復著笑容,眼神閃亮,嘴里是甜膩軟語,她伸直了腿癡癡地望。
正午的太陽升上枝頭,風也變得柔和,枝葉的陰影搖搖晃晃地在她臉上游移。不時地低頭看看手機,等身體坐麻了就扶著樹干站起來。午后的困乏和干燥一樣強烈,她打開布包翻出早上帶的干糧,一邊大口嚼著,一邊想象著會面時的情景。
她胃口很好,今天吃得比平時都要多。
童年的小路消失不見,但空山的陰影依舊重重地壓了下來??葜υ陬^頂隨風作響,卷起最后幾片干葉。大約是明后天,或者是今天,第一場雪就要降臨了。
責任編輯:高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