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良佇立在一個木箱前,陷入沉思。箱子是村里的集體財產。外觀上看,如陳年的古董,有擋不住的滄桑。霞光映襯,箱面上聚成一道光,卷浮著一件件的往事,沉入箱底。劉大良的眼睛就燃燒了起來,仿佛看見箱子里是滿當當的沉淀。
干木匠,劉大良是一把好手。他想起,浸泡油漆的刷子任由他擺動的手腕擺來擺去,時隱時現在紅箱面上看到媳婦笑盈盈的臉。他還想起了老村長,老村長忽然登門,扔下煙頭,一邊踩擰,一邊指著箱子,大著嗓門要求把箱子送到大隊部。臨走,老村長好像忘了什么,在箱子中間一比劃,非叫在箱蓋上掏個縫兒。
老村長一串串的吩咐,劉大良一串串的忙碌。
到了上午,劉大良極不情愿地去了大隊??障渥雍茌p,他卻感到沉重,他拖著更沉重的腳步搬著木箱,交給了老村長,轉身就要走。慢著,老村長一臉嚴肅,叫他留下。紅木箱上了村大隊的主席臺,箱體泛起光澤,渾身一亮。
只見箱子禁閉嘴巴面色嚴肅,看著群眾,群眾也認真地看著木箱。群眾拿著如餅干一樣的選票喂進木箱的肚囊。隨著老支書一聲,開箱!箱子像張開嘴巴大笑,全村的人都笑了。宣讀結果,粉筆劃拉著一塊小黑板,劉大良的“正”字排了長長一溜,帶動了會場上雷鳴般的大掌聲。新選成的村長劉大良,像蒙在了鼓里。
佇立在木箱前的劉大良,一不注意,夾煙的手指燙了一下,嘴巴一吸溜,打個激靈。扔掉煙,魂不守舍地又鉆進曾經遇上的一件件棘手的事情。審批了灌溉井的項目,搬出木箱投票;有的人想把井打在西地,有的人想把井打到東地,各不相讓。一輪投票失敗,來個第二輪,結果各占半數,出現了新的對峙,再投!以一票只差定乾坤??杉t木箱知曉,劉大良晚上回家就跪了搓衣板,向媳婦兒坦白他甘愿吃虧、相讓的實情。
那個秋天,樹葉黃了。冷落旮旯里的紅箱子,又被請上了主席臺。因為電視臺現場取鏡頭,紅木箱擔起了解危救困的大使形象。一時間打扮時髦的小年輕,兩鬢爬滿斑白的老爺子,財大氣粗的村企業(yè)大老板,都來捐款了。劉大良喜出望外,迎來送往中,劉大良又想起了什么,只見從他褲兜掏出了一個厚實的信封,塞進了紅木箱里。
捐款是善舉,劉大良沒想到,招來了貪污的流言。在村里很偏僻的拐角,掛起身份更換為檢舉功能的紅木箱。鎮(zhèn)里的領導來,在懸掛的紅木箱下徘徊,站定,似乎不抱半點希望地說:該打開就打開吧。箱子開了個縫,吧嗒,掉下一團東西。一封土褐色的信封躺在了地上,拆開:栓紅捐一百,狗蛋捐二百,大金捐兩萬......末尾做了標注,賬實是不符,只奇怪多了五千。
劉大良目不轉睛,佇立在這個箱子前。箱子依然是空的,不過,在劉大良的眼里和心上,往事一件摞著一件,把箱子已經塞得滿滿當當。隱約中,劉大良聽見多功能的木箱告訴他說,新村長明天要上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