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爬泰山,晚上九點半開始爬,凌晨一點半不到,已經在天街喝奶茶了。和朋友說起,他們第一感嘆我的狀態(tài)和速度,第二說我不守規(guī)矩。他們說,第一次爬泰山,不能登頂,下次再比這次高一點,這樣蘊意好??墒?,我的目標就是五岳獨尊石。
這次泰山之行是和郭哥早就計劃好了的。我們一天之內玩完了濟南的各大景點后,直奔泰山。
那天,我們住在距離泰山半個小時腳程的客棧里,清涼的山風夾著的木香環(huán)繞在我身旁。老板是個中年女人,有著山東人特有的熱情,得知我倆打算夜爬后告知各種注意事項,并強調說:“今夜有雨,記得帶傘。”
包里備好水和干糧,以及用來紀念的“勇闖天涯”和五元人民幣,帶上登山杖——泰山,我來了。
來泰山前,我看過不少短視頻,都說泰山會征服每一個嘴硬的人,那些博主也確實是個個氣喘吁吁。我倒是很想看看,是泰山會征服我,還是我將泰山置于腳下。
夜里九點半,紅門游客中心下,我抬頭望向高處的黑夜,泰山山頂,隱匿在這夜幕之下,只有零零星星的燈光,倒像是夜幕上的星。地上有些濕,剛剛落了一場雨,本就清爽的山腳,此時更添涼意。
我與郭哥自山腳打卡點開始拍攝視頻,短短一句“小小泰山,輕松拿捏”,配上網紅“拿捏”手勢,好像登上泰山,就是如此輕而易舉一樣。
過了檢票口,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紅門了,別人說,過了紅門,就意味著紅紅火火。我不喜歡這種解釋,爬泰山才剛剛起步就紅紅火火了?可是,好像也找不到更好聽的解釋了,那就不解釋罷了。
一路向上,我并不執(zhí)著于前路,知道只要往前走,遲早都要登頂,反倒是醉心于旁邊的山泉。我不知道它從哪里來,潺潺地流淌向何處??蜅@习逭f過,當年泰安大旱的時候,這山泉卻未曾枯竭,村民都到這兒取水,稱之為“神泉”。
登山路的兩旁都是樹林,還有些石碑,以及一些老物件。郭哥和我說起“泰山封禪”的故事,恍惚間,我竟有些穿越時空的感覺,我腳下的每一塊石階,都是先人一點一點鑿出來,然后一點點嵌進去的,在那個科技不發(fā)達的年代,在這“天下第一山”造路是多么偉大的一項工程。也許我腳下的哪一塊階梯,就有當年的某位統(tǒng)治者踏過,他登上這條路,是怎樣的心情?當他登頂,俯瞰這片齊魯大地,又在想些什么?時光匆匆,就像身旁的泉水一路奔騰向下,無法回頭,他們的心境也早就無從考量。
再上去就是“萬仙樓”“斗母宮”“壺天閣”等等這些充滿神色的名字。泰山,在中國人的心中,絕對不僅僅是一座山,它更接近于中國人的精神高度,有趣的是,中國神話中的天庭大門叫“南天門”,天庭的統(tǒng)治者叫“玉皇大帝”,而象征著登頂泰山的最后一道門就叫“南天門”,泰山真正的山頂就叫“玉皇頂”,看吧,古人認為,那上面就是天神的地界了。
一路上補給站不少,但是都坐滿了休息的人,郭哥背著包,又嘴硬不拿登山杖,明顯有些體力不支了。他來過一次,知道中天門就在附近,我們打算就此席地而坐,簡單補充一下能量。
跨過中天門,是一片大空地,到處都是人,我們只得再簡單一站,拍個打卡視頻,喝點水。在這兒,我看到了幾個少年,扛著紅旗也在休息。紅旗不小,加上不銹鋼的旗桿,幾個年輕人“大稍息式”地站立,微微喘著氣,山霧和汗水打濕了他們的襯衫,紅旗卻是直挺挺地立在地面,沒有任何的傾斜,我覺得他們在發(fā)光,那種光來自他們的心,是一種信仰的力量。
當我仍沉浸于少年的堅定時,山雨說來就來。我們打開了早就預備好的傘,我接手郭哥背上的包,繼續(xù)前進。山雨,給了我更舒服的狀態(tài),人在夜里容易沖動,那一刻,我甚至特別想淋著雨前行,那樣好像很酷的樣子。這想法自然是不被允許的,畢竟山頂氣溫低,夜里又涼,感冒是件容易的事。
是陣雨,來得兇猛,走得也匆忙,不一會兒就小了,只是山路更加濕滑,身旁的泉水也奔騰得更歡快了,樹梢上掛的雨珠,偶爾會落下來親吻我的臉頰。我很喜歡這種感覺,給我一種莫名的前進動力。
我和郭哥攜手向上,互相說著鼓勵的話,好像山頂就在眼前一樣。我的個頭小,小小臺階,正好可以踏上,而郭哥一米八大個子,只有前腳掌能著地,好幾次tSBqtM2dG58ICcSRq6K7Y9p09B4Qm9ttiGR0IXWabR4=他腳kULnzArJykoAFnvxz5KRoPsUAw/WN2+uDpsd1XY51y0=下打滑,我只能用力拽住他。這就是有伙伴的好處吧,我們的目標一致,可以攜手并進,一路上休息的人不少,我倆卻好像真的不咋累一樣,說說笑笑向上走去。
穿過一陣工作人員的喇叭聲,他說前方向上15分鐘到達南天門,我倆互相對視,有點驚愕,這……馬上到南天門了?偶遇一婦女問我,十八盤到了嗎?我只能憑著感覺說,沒有吧。婦女似乎有點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旁邊的一少年說,十八盤都快結束了。我和郭哥相視,再看向那名婦女,仨人哈哈大笑。這就是夜爬的好處,你不知道困難在哪兒,再回首,最難的路已經過去了。
說是15分鐘,卻是最陡峭的路段,如今想來,喇叭里說的應該是直線距離15分鐘吧。簡單休整后,我們繼續(xù)朝著山頂行進,濕滑的山路,看不見的南天門,心無雜念,只知道邁腿、發(fā)力、向上,一階一階地向上。人生也是這樣吧,前路迷茫,看不見方向的時候,就腳踏實地,走好每一步臺階,只要向前,朝著那個方向,終會登頂。
在通往南天門的路上,我忽然對未知的未來感到釋懷。我曾經對未來的不可知而感到焦慮和迷茫,此刻,我開始釋然,呼吸著自然饋贈的營養(yǎng),擁抱宇宙中不起眼的自己,目標很重要,努力也沒有錯,但是,這一路的風光更為美好,何必像苦行僧那般緊逼自己,人生也不過如此百年,走一遭,最重要的是一生光景,無悔此行。這就是天意吧,讓我定在夜里爬這座高山,又給了我如此的山霧,在迷迷茫茫中,積極前進著,一不小心就登頂了。
凌晨1點整,我與郭哥到達南天門,完成打卡視頻,我們很是快樂,便決定獎勵自己一杯奶茶,我在天街發(fā)現了我最愛的阿水大杯茶,來了一杯心滿意足的大杯加冰檸檬水,坐在店家提供的板凳上,吹著山頂的涼風,心里很是快意。但我們的目標不是這里,而是五岳獨尊石。
我與郭哥展開地圖,研究前路,我們先到日觀峰等待日出,最后再上到五岳獨尊石,距離日出還有好幾個小時,我們的時間充裕。穿過許多黑黢黢的,尚未修建的山路,人越來越少,其實我們都知道,下這么大的雨,第二天必是霧天,沒有日出,但年輕人就是執(zhí)著。我們是第一個到達日觀峰的,在礁石上,我們選了一個最滿意的點,靜靜地等待日出。
天已大亮,沒有壯闊的日出東方和絢爛的云海,這是早有預料的,我們便下來,朝著五岳獨尊石前進。路過另一觀日出尚為不錯的點位,我又遇見了那幾個少年,他們高舉五星紅旗,在點位的最高處,意氣風發(fā)地站立在那兒,似乎還在等待日出。
在五岳獨尊石,我們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搡著到了最前邊,請了一位大姐為我們合影。
泰山,至此即登頂了。我尚有些意猶未盡……
我沒有看到“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的奇觀,也沒有看到“云山望不及,此去何時還”的迷茫,更沒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那種暢然……不過,我看到的,是泰山的包容,泰山的力量,一種泉水向下如時光一去不回的無憾,一種樹木向上如生命奮斗不止的無畏。
這就是泰山,天下第一山。
一路下行至桃花峪,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伍,坐上了下山的纜車,我看到大片的郁郁蔥蔥在我的腳下,當然還有那潺潺不斷地泉水。望著遠處那樣高的山頂,那么大的落差,實在難以相信用我的腳丈量過它的巍峨——它就矗立在那里,不言不語,像神明一樣威嚴,俯視眾生的渺小。
此刻,我毫無征服泰山之感,泰山之于我,好像我之于泰山一樣,我是這里的一塊石階,一棵樹,一滴泉水,或者是這即將飄散的山霧。原來,我與泰山,從來沒有誰征服誰,而是一路的光景與心靈的交互。
責任編輯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