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的奶奶
2024-10-30 00:00:00田福
百花園 2024年9期
一只腳踩著凳子吃午飯的時候，劉金香還真想過不騎電動車。她知道路上有蒺藜。但地離家有三里，步行的話，別說在地里干活兒，光往返就要差不多一個小時。最后還是決定騎車，哪就那么背運被蒺藜扎了！
劉金香有雙重任務(wù)：去二十三里外的縣城接送孫子；種家里的七畝八分地。兒子兒媳婦都在縣城上班，接送孫子就是奶奶的任務(wù)了。關(guān)鍵是奶奶不老，今年才四十九歲。劉金香的老頭也在外打工，這叫所有家人各有角色。就在春天，對家里僅有的七畝八分地，全家人還好一通爭論?！鞍鋈??！眲⒔鹣愕睦项^和兒子異口同聲。劉金香卻不干：“地包出去就像把孩子送了人。你看那包地的人好好侍弄嗎？地里草苗一齊長，將來咱們收回來都沒法種了。不包?！崩项^賭氣說：“不包你來種啊，反正我不種。我在外頭干倆月就差不多能掙種這些地一年的收入?！眲⒔鹣銟妨耍骸拔乙矝]說要你種啊！我說種，自然就有人種?！崩项^知道除了她種，沒人種，就說：“偏要種地是你的事，但你可不能誤了接孩子?！?/p>
其實，劉金香不是多小氣，那么在乎土地的那點兒收入。她是割舍不了跟自家土地的感情。自打種承包田以來，他們?nèi)胰瞬痪褪强恐@幾畝地活到現(xiàn)在嗎？
劉金香最忙的時候是春天——忙下種。一個人就得雇犁種了。大塊地雇播種機，小塊地沒法用播種機，就得雇馬犁。由于劉金香的地塊小，又分散，馬犁的主人往往很難請的，劉金香就跟人家說拜年話兒。
無論多忙，劉金香還要到鐘點就得進城——孫子比土地重要。難怪村里人說：“咱們村呀，除了村主任，可能就是劉金香最忙了！”
可劉金香樂：“我這一年下來，孫子接送了，家里的土地也沒丟。”當然，她的時間，按一般的村里人那樣安排不行的。就像現(xiàn)在，晌午頭很熱，村里人都像雞抱窩似的，在家里、樹蔭下瞇著，劉金香卻出來了，頂著烈日。她必須這樣，不這樣她的時間就分配不開，就耽誤接孫子了。那可是天大的事。
劉金香這樣想法我們就知道，她心里一點兒都不苦澀。是呢，人為精神活著?，F(xiàn)在的劉金香想不精神都不行??！她每天像個陀螺，時間是按分鐘計算的。像現(xiàn)在，她來到這塊剛種完的地，是為了看磙子壓實沒壓實，有沒有沒壓到的地方。她要細致地順著壟瞅一遍，沒壓實的地方用腳踩一下，捎帶把發(fā)現(xiàn)的莊稼茬子、廢塑料膜和小石頭撿出去。村里的莊稼人都這樣干，這是種完地必須干的活兒。
就在這時候，兒媳來電話了：“媽，今天我要加班到很晚。”
劉金香4b90941b45a8c99c23e43af4f3b71e9b259fd1410ea15ccac071dedef8a46059心想：“哦，兒子早晨就跟老板出差了，要好幾天才能回來?？磥恚裉煳乙缧┓祷乜h城?！?/p>
到了該走的時間。時間都是算計好的：十分鐘到家，用十分鐘洗把臉、換上衣服、鎖上屋門院門，然后騎電動車半個多小時到縣城。直接去孫子的幼兒園。如果走得再晚點兒，孫子就被托班的阿姨接走了，她就得去托班接孫子。
走出田地，她跨上電動車，開了一下感覺不對勁，下車一按，車胎沒氣了！還是被蒺藜扎了。我的天，推著猛跑吧。
到家再看時間，找人粘車胎是來不及了。只好騎家里的自行車，然后去鄰村坐班車。突然想到鄰村班車最后一趟不到四點，得緊趕啊。自行車也因為好長時間沒騎需要打氣。等一切鼓搗完，時間又過去一大截。
猛蹬。一邊蹬一邊看手機上的鐘點。她必須在四點之前把自行車找一戶人家寄存起來。等她喊開人家的大門，放好自行車出院，正好看見末班車冒煙的尾巴。她發(fā)了瘋似的喊著，但班車卻一直往前開走了。
她無奈地癱坐在路上。
哭，都沒淚?！拔业膶氊悓O子今晚咋辦呢？”她不由得感到天旋地轉(zhuǎn)了——
“嘟！嘟！嘟——”
哦，是做夢吧？那班車不往前走了，開始撅著屁股往后倒呢。
[責任編輯 冬 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