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小說批評家管達如說:“英雄、兒女、鬼神,為中國小說三大要素,凡作小說者,其思想大抵不能外乎此?!痹u書亦如是,墨俠儒道互補是傳統(tǒng)評書作品題中應有之義。評書在題材、內(nèi)容方面主要受益于墨俠文化,表現(xiàn)“書膽”(主人公)的血性氣質(zhì)——仗義勇敢、剛直豪邁。同時,儒家的忠孝節(jié)義、仁政禮教,道家的清心寡欲、渾然忘我,都在評書中有所彰顯。于是,歷代評書藝人以講史和講歷史人物的英雄傳奇構(gòu)筑起一套以虛構(gòu)敘事為主且被浪漫化的中國歷史,通過描摹各種英雄人物的典型性格構(gòu)筑成色彩斑斕的人物畫廊,并至今為人們津津樂道。
評書源于宋代的說話?!抖汲羌o勝·瓦舍眾伎》稱:“凡傀儡,敷演煙粉靈怪故事、鐵騎公案之類?!逼渲小盁煼垤`怪”重文,“鐵騎公案”近武。而“鐵騎公案”中,鐵騎指士馬金鼓之事,公案指樸刀桿棒及發(fā)跡變泰之事。也就是說,同為動武,有“士馬金鼓”和“樸刀桿棒”之別,且區(qū)分頗為精彩。從動武的目的看,前者奪關(guān)搴旗,為解國家之危難;后者鋤強扶弱,為平人間之不平。從動武的效果看,前者出將入相,本身即代表道統(tǒng);后者隱跡草莽,至多作為道統(tǒng)的補充。從動武的方式看,前者帶兵打仗,運籌帷幄,注重陣法、馬戰(zhàn),用長兵器打大仗;后者仗劍行俠,浪跡天涯,擅長單打、步戰(zhàn),使短兵器打巧仗。因此,壯士、豪杰、好漢、俠義之類的稱謂,或可為英雄共有。
“士馬金鼓”,對應的是評書中的長槍袍帶書。長槍袍帶書中的忠臣良將,或許和人們心目中的英雄形象最為接近。長槍袍帶書多為講史演義類型的書,以刀槍兵刃和袍帶甲胄作為身份標志,內(nèi)容或是除奸平叛殺伐征戰(zhàn),或是抗擊外侵保家衛(wèi)國,或是推翻昏君盡忠報國。比如《三國》中的關(guān)羽、《精忠》中的岳飛——評書中有“一個半武圣人”的說法,“一個”就是關(guān)羽,“半個”就是岳飛。
眾所周知,封建社會樹立了文武兩圣人(即孔子和關(guān)羽),在各地普遍建立文廟和武廟(即夫子廟和關(guān)帝廟)。從規(guī)???,文廟勝過武廟;從數(shù)量看,武廟又勝過文廟,因為關(guān)羽既是武圣人,又是武財神,形象深入人心,并成為民族精神的象征。從外表上說,儀容威嚴莊重,評書“開臉兒”說其“身高九尺五,面如重棗,目若朗星,臥蠶眉,丹鳳眼,胸前飄灑五綹長髯”,不但帥,而且意氣風發(fā)、威勢逼人;從性格上說,曹操的謀士程昱贊其“傲上而不忍下,欺強而不凌弱;恩怨分明,信義素著”;從品格上說,義字當先,忠心扶主,潔身自好,不近女色;從戰(zhàn)績上說,溫酒斬華雄、三英戰(zhàn)呂布、斬顏良、誅文丑、過五關(guān)斬六將、古城會斬蔡陽、戰(zhàn)長沙關(guān)黃對刀、單刀赴會、水淹七軍,任意擇出一段都是膾炙人口。盡管最后大意失荊州、走麥城身死,但關(guān)羽的形象依舊無可挑剔,人們這才會把關(guān)公像掛在家里燒香供奉,久而久之就成為心靈寄托,不是神靈勝似神靈。
如果說關(guān)羽占個“義”字,那么與之相媲美的岳飛則占個“忠”字。岳飛是不是民族英雄,爭議由來已久,但與本文無關(guān),在此不作贅述。但岳飛是英雄,毫無疑義,至于是不是愚忠的英雄,亦有爭論。筆者曾在宣南書館說演整部《精忠》,在評價岳飛時借鑒了鄧廣銘先生的觀點,即岳飛在一天內(nèi)接到十二道金牌令其班師回朝,曾及時上奏狀,請趙構(gòu)“令諸路之兵火速并進”,恢復中原,趙構(gòu)非但不準奏,反而聽任各路部隊依據(jù)“宜且班師”的密旨全部撤回淮南,使岳飛突然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岳飛在班師和喪師之間加以抉擇,迫不得已,只好長嘆“十年之功,毀于一旦”,而忍痛遵命班師。這分明是識時務者為俊杰,怎能說是愚忠呢?筆者在說到最后一回時,以自己編撰的一段收場詞收束全書,同時亦是向英雄岳飛致敬:
一代精忠大帥岳飛岳鵬舉,生于河北,長在湯陰。武科場槍挑小梁王,一戰(zhàn)震天。老帥宗澤慧眼識才,舉薦其執(zhí)掌兵權(quán)。岳鵬舉不忘老母刺字,盡忠報國,赤膽忠心一片。青龍山,八百破十萬;鏖戰(zhàn)愛華山,兀朮喪膽;黃天蕩、牛頭山,挺槍躍馬,敵人膽寒;八錘大鬧朱仙鎮(zhèn),殺死金兵千萬,逼兀朮退出中原。倘若大兵直搗黃龍,挺進燕山,勢必迎請二圣歸還。不料圣旨已下,令其歇馬邊關(guān),連發(fā)十二道金牌,調(diào)其京城回轉(zhuǎn),名曰論功行賞,實則奸人弄權(quán)。千般拷打,百種酷刑,東窗廊下,風波亭內(nèi),凄凄又慘慘。好可嘆,岳飛身死,一腔熱血寄遺愿,還我中華大好河山!
“樸刀桿棒”,對應的是評書中的短打公案書。短打公案書中的俠義人物,或鋤強扶弱、懲惡揚善,或公正斷案、濟世救人,或平山滅寨、捕盜緝兇,皆可稱為英雄。有的嘯聚山林,做綠林豪俠,又可接受招安,與清官為伍,擒賊捉寇;有的看似不拘禮法,任性而為,實則又無悖于禮教;有的既有天下人管天下事的積極入世精神,又常常顯出仙風道骨,大有歸隱出世的超脫意味。比如評書《包公案》和《三俠五義》中涉及到的英雄人物,包公、白玉堂和歐陽春。
問竹主人為《三俠五義》作序,盛贊其“使讀者有拍案稱快之樂,無廢書長嘆之時”。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一是“極贊忠烈之臣,俠義之事”,二是“敘事敘人,皆能刻畫盡致”。
所謂“忠烈之臣”就是包公,包公是鐵面無私、剛直不阿、廉潔清正、為國為民的清官,雖不通武藝,卻做出諸多“俠義之事”,所以名正言順地成為英雄。評書中包公最精彩的橋段自然是“陳州放糧”和“夜審郭槐”。面對無論是克扣糧款、強占民女、無惡不作的太師之子龐昱,還是道貌岸然、為虎作倀、陰險毒辣的總管太監(jiān)郭槐,包公既沒有因為龐吉是當朝太師而畏葸不前,亦沒有因為與郭槐私交甚篤而因私廢公,對龐昱是設計擒拿,問明罪狀,開鍘問斬;對郭槐則是抽絲剝繭,縝密審判,繩之以法。這是真正的英雄所為。
至于“敘事敘人,皆能刻畫盡致”,白玉堂和歐陽春其人其事可為代表。唐人李德?!逗纻b論》云:“夫俠者,蓋非常人也,雖以然諾許人,必以節(jié)義為本。義非俠不立,俠非義不成,難兼之矣。”俠義并提,且強調(diào)兩者互相依存,不可或缺。評書中借歐陽春之口說:“凡你我俠義作事,不要聲張,總要機密,能夠隱諱,寧可不露本來面目,只要剪惡除強、扶危濟困就是了。”義無俠不立,俠無義不成,于此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在眾俠義中,形象塑造最為成功的就是“錦毛鼠”白玉堂。大鬧苗家集,表現(xiàn)其見義勇為;三吃魚巧試顏查散,表現(xiàn)其灑脫詼諧;鬧皇宮、入府衙,表現(xiàn)其好勝冒險;陷空島囚“御貓”,表現(xiàn)其負氣爭強。至于“五鼠鬧東京”,以白玉堂為中心,情節(jié)撲朔迷離、騰挪變化,其人亦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倏忽而來,飄然而去,雖正面著墨不多,卻讓人感到無處不在,英風颯爽、俠氣逼人、豪放不羈、年少氣盛、驕傲善妒、狠毒刻薄的復雜性格躍然面前。因為他過于搶贏好勝,所以做出種種驚人舉動,既占盡風流,亦栽過跟頭,最后命喪沖霄樓銅網(wǎng)陣,令人扼腕嘆息。但正因為白玉堂性格復雜且優(yōu)劣并存,重心突出又平易真實,這才刻畫出一個有血有肉的英雄“錦毛鼠”形象。
如果說白玉堂是從桀驁不馴的草莽英雄變成忠義兩全的廟堂英雄,那么“北俠紫髯伯”歐陽春則始終堅守獨立人格和江湖身份,保持著游俠英雄的神韻風采。歐陽春居無定所,漫游四方,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殺太歲莊主馬剛、擒“花蝴蝶”花沖、鄧家堡大戰(zhàn)“神手大圣”鄧車、霸王莊寶刀退群寇、參戰(zhàn)襄陽、生擒“金面神”藍驍、搭救“鐵面金剛”沙龍、規(guī)勸“飛叉太?!辩娦邸粯稑丁⒁患?,可謂功勛卓著。但他事成飄然去,孑然獨行游,始終不愿接受官職任人差遣,始終不愿喪失獨立自主的游俠英雄個性。評書中不止一次地將他和其他俠客對比,比如和丁兆蘭、白玉堂對比,襯托出其智勇更高一籌以及心地寬厚、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yún)s又“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的古道俠心與長者風范。
介于長槍袍帶書和短打公案書之間,有一部評書比較特殊——《水滸》。之所以說《水滸》特殊,是因為其既有袍帶書的內(nèi)容,亦有短打書的情節(jié),分水嶺就是“三打祝家莊”?!叭蜃<仪f”之前,幾乎都是短打書,只有史進與陳達、楊志與索超的爭斗有一點袍帶書的影子,但字數(shù)寥寥,可忽略不計;“三打祝家莊”之后,明顯帶有袍帶書的色彩,只有收呼延灼、芒碭山斗法、石秀劫法場、張順水上報仇等少數(shù)情節(jié)涉及短打書的路數(shù),至于征遼、征方臘等看似熱鬧,但說書少有人提及,因為一般到“英雄排座次”就收束全書了。
《水滸》中既有刀光劍影的廝殺,亦有仗義疏財?shù)纳婆e;既有鋌而走險的反抗,亦有忍無可忍的復仇;既有殺富濟貧的好漢,亦有嫉惡如仇的義士;既有懷才不遇的豪杰,亦有見義勇為的俠士。因此,《水滸》為我們呈現(xiàn)出一幅英雄群像。水滸英雄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個人英雄,一類是集體英雄。被老舍先生譽為“通俗史詩”的揚州評話王派《水滸》“武十回”,就是以武松為主線,將其個人英雄行為故事串聯(lián)起來,整體作為長篇書目,每回亦可獨立成篇,有“虎起龍收”(由武松打虎起,到嘯聚二龍山止)之說。筆者認為,個人英雄行為可用六字概括,“報冤仇,平不平”;集體英雄行為亦可用六字概括,“除奸邪,立功名”。
個人英雄行為又有文武之分:晁蓋、宋江、柴進等是以文行俠尚義,靠的是錢物,仗義疏財,排紛解難;魯智深、武松、林沖等是以武行俠尚義,靠的是武藝,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以文行俠尚義之代表是宋江。由宋江綽號即知,其扶危濟困、雪中送炭如同天上下的“及時雨”一般。以武行俠尚義則因人而異:武松、林沖的特點主要是復仇雪恨,即“報冤仇”;魯智深、李逵的特點主要是除暴安良,即“平不平”。
武松斗殺西門慶、醉打蔣門神、大鬧飛云浦、血濺鴛鴦樓,無一不具復仇雪恨的特征,情節(jié)跌宕起伏,場面驚心動魄,端的是“刀下每將奸佞除,一懷大義闖江湖”。而于血泊恨海中站立起來的林沖,更是在隱忍退讓、委曲求全均告失敗,終被趕盡殺絕時奮起反擊,展開狂飆驟雨般的復仇雪恨,于是有了風雪山神廟、火并“白衣秀士”王倫,端的是“馬蹄到處天關(guān)破,霜刃磨來殺仇人”?!皻⑷隧氁娧?,救人須救徹”的魯智深則是主動出擊,且不考慮個人安危,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大鬧野豬林、夜戰(zhàn)桃花村、火燒瓦罐寺,所作所為就是除暴安良,端的是“吾徒不是空門客,要削人間事不平”。李逵更是嫉惡如仇,猶如一團烈火,鬧江州、劫法場、殺李鬼、打死殷天錫、斧砍杏黃旗,面對壞人壞事,拼個你死我活,端的是“俠肝義膽真李逵,憤嗔人間不平事”。
當然,復仇雪恨者有除暴安良的因素,除暴安良者亦有復仇雪恨的動機,只是側(cè)重點不同而已。復仇雪恨者的反抗還擊多是被動的,事到臨頭,不得不為;除暴安良者的行俠尚義卻是主動的,見有不平,義無反顧。
集體英雄行為在《水滸》中亦俯拾即是,比如“三山聚義打青州”“三打祝家莊”“鬧江州”等,其中“智取生辰綱”是尤為精彩的一例。一邊是梁中書搜刮民脂民膏為太師蔡京置辦的敵國之富生辰綱,一邊是劉唐、三阮、白勝這樣饑寒交迫、生活無著的底層貧民,貧富不公和矛盾沖突激發(fā)了七位英雄的俠肝義膽?!安涣x之財,取之何礙”,這才由晁蓋領(lǐng)頭,吳用籌劃,展開奪取生辰綱的行動。雖然轟轟烈烈,卻兵不血刃,在天衣無縫、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計謀加持下,有組織、有領(lǐng)導、有計劃、有目的的智取生辰綱大獲成功,“除奸邪,立功名”的同時,對英雄群像的刻畫亦細致入微。
《水滸》的英雄形象塑造尤為注重“奇”與“正”的統(tǒng)一。說林沖,其武藝高強、殺法驍勇只是一方面,還有血氣方剛、俠肝義膽,同時另一方面表現(xiàn)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以及逆來順受、心存幻想,性格層次極為復雜且轉(zhuǎn)變又合情入理,一旦轉(zhuǎn)變,沖天一怒,橫掃千軍如卷席。說魯智深,既有直率豁達、古道熱腸的俠士風范,亦有粗魯暴躁、貪酒使氣的常人性格,使英雄形象真實可愛又富傳奇色彩。說武松,以虎之兇猛襯托武松之神勇,然武松亦秉常人性格,亦有見虎色變的恐懼心理和緊張神態(tài),從乍見猛虎的驚慌,到初次打虎的失手,再到打死虎后的疲乏,使這段徒手搏虎的描寫,于奇峰陡起中現(xiàn)出浪漫神奇,在平凡細節(jié)里透出真實可信。
舉個例子。比如“林沖棒打洪教頭”一節(jié),妙處主要不在雙方的打斗技巧,而在使棒人的心態(tài)。用金圣嘆的話說,就是“寫得棒是活棒,武師是活武師,妙絕之筆”。說這段書時必須把武打場面的描寫和人物性格的顯現(xiàn)結(jié)合起來,武書文說(武中見文),武書說人(武中見人)。這樣的例子在《水滸》中并不罕見,如“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武松醉打蔣門神”,莫不如此。亦無一例外,上述人物皆是英雄。
《三俠五義》和《水滸》之后的清代民國短打公案書,如《施公案》《彭公案》《于公案》,乃至《三俠劍》《雍正劍俠圖》,多是英雄投靠清官、徒供驅(qū)遣,很多人對此頗有微詞,指斥為對“水滸精神”的背叛。不過在筆者看來,“英雄投靠清官”這一情節(jié)模式在《水滸》中已然埋下種子,到清代民國短打公案書不過自然而然開花結(jié)果。宋江之“替天行道,為主全忠仗義”,歷來飽受抨擊,可三阮不亦曾高唱“酷吏贓官都殺盡,忠心報答趙官家”?英雄未出山時盡可行俠,“不平聊雪胸中事”,“微驅(qū)拼為他人死”,可這并非英雄的志愿?!端逄啤分星丨倧楋底鞲瑁骸奥蒙峄臎鲇暧诛L,蒼天著意困英雄。欲知未了平生事,盡在一聲長嘆中。”何為“平生事”?無非建功立業(yè)出將入相,而這并不全靠自身本領(lǐng),還得有機遇垂青眷顧和明主賞識提攜。這就難怪英雄必須大講“忠義”,而一旦投靠明主,頓失沖天豪氣,變得唯諾小心。自勝英、黃三太(《三俠劍》)至黃天霸(《施公案》)、童林(《雍正劍俠圖》),盡皆如此。尤其是黃天霸鏢傷二友,開始亦曾負疚傷心,可自覺“為施公難以顧義,不免從今江湖落罵之名”。與江湖朋友如此“斷義絕交”,與其說為忠孝節(jié)義,不如說為個人前程——比起后世武俠小說中那些明明利欲熏心卻偏要裝作謙謙君子的“岳不群”們來,清代民國短打公案書中的各式英雄倒也率直可愛。
以上所說皆是男性英雄,女性英雄又當如何?遑論女性英雄,就是女性角色在評書中的戲份兒都很少,甚至評書有些排斥女性,不涉“言情”。這種情勢的發(fā)生,一方面正如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中所說,是中國家族鄉(xiāng)土社會的俠的“感情定向偏于同性方面”,“鄉(xiāng)土社會中結(jié)義性的組織,‘不愿同日生,但愿同日死’的親密結(jié)合,多少表示了感情方向走入同性關(guān)系的一層里的程度已經(jīng)并不很淺”;另一方面,則起自儒家禮教之“男女大防”。
評書中的男女英雄成婚,照樣需要門當戶對,不過改郎才女貌為雙方均武藝過人。又因為都習武,故不再一見鐘情,而是不打不相識?!端疂G》中的三員女將,或是色藝俱佳卻忍辱下嫁王矮虎(扈三娘),或是有勇有謀卻“眉粗眼大,胖面肥腰”(顧大嫂),或是武藝出眾卻開黑店下蒙汗藥賣人肉包子(孫二娘)。短打公案書中的女將則有所“進化”,變得才貌兼全,或是能與展昭比劍聯(lián)姻(《三俠五義》之丁月華),或是“莊靜秀美”且武藝非俗(《施公案》之張桂蘭)。再變則為巾幗英雄,男性英雄臨陣招親,不單化干戈為玉帛,而且妻子往往更勝丈夫一籌,即樊梨花之于薛丁山、劉金定之于高君寶、穆桂英之于楊宗保。這一點對于說書人來說頗有啟示:俠客不妨娶親,英雄不妨多情。正所謂:“殊不知有了英雄至性,才成就得兒女心腸;有了兒女真情,才做得出英雄事業(yè)?!保ā秲号⑿蹅鳌罚┻@樣的評書自然就更加引人入勝了。
英雄形象是中華民族理想人格的美好象征,英雄精神是中華民族高尚情操的自然流露。“說書唱戲勸人方”,評書中懲惡揚善、揭丑顯美的英雄所表現(xiàn)出的對公平和正義的執(zhí)著追求,對惡勢力永不屈服的斗爭精神,以及重信諾、講信義、尚氣節(jié)、展情操的個人品格,必將為世世代代繼承和傳揚。
山因脊而雄,屋因梁而固。大千世界,風云變幻,然而英雄始終是時代的精神坐標,始終是社會的價值引領(lǐng)。今天的英雄如是,往昔的英雄亦如是。作為一名評書演員,在以史為鑒、高臺教化講好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故事的同時,更要讓英雄的力量薪火相傳,讓時代的精神照亮征程。
(作者:中華書局編輯、中國曲協(xié)評書評話藝術(shù)委員會委員)
(責任編輯/陳琪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