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fēng)夜叩問存在
從時代微塵聊到個體遭遇
從碳基生命延展到硅基生命
人類正處于螺旋上升的技術(shù)大變革前夜
但我們關(guān)心著次第展開的四月
和四月里一望無際的錦繡
侘寂,幽玄,物哀
均與四月背道而馳
萬紫千紅也只寫盡了四月的一面
春風(fēng)夜,叩問存在
一壺新茶,既是答案又是例證
頭一道,苦若生命
第二道,甜似愛情
第三道,淡若微風(fēng)
幽谷:由古
這個四月,以欣喜開端
我探訪了咫尺之遙的幽谷之地
它廣為人知的名字“育黎鎮(zhèn)由古村”
三十年前打動過我,三十年后
以流逝做背書,也依然打動著我
流水的岸邊,紫花地丁、泥胡菜
是小圓滿;淺灘上風(fēng)干的魚、卵石
是時間的遺蛻;水面的泊船、水濱的蘆葦
是形而上——它們以隱逸之態(tài)
構(gòu)成了我所熟悉的地久天長的鄉(xiāng)村世界
正好安放亂翻書的后半生
不要問我來這必由之地的路
為什么從少年走到盛年
不要問是不是整個青春都為它做了注腳
容得下肉身安得住覺知的地方
從來都是機緣到了才有巧合
中年語境下的“由古”
有一個前綴必須提及:“北”
那是所有人一生都該找到的方位
也是我后半生不變的方向
夏日之詩
那時,滿塘荷花還沒有高出青石圍堤
我還沒有遇見你。大眼睛的蜻蜓
總在黃昏攪動池面的水汽
長腿馬陸隱于浮萍,蘿藦的橄欖形果子
蓄積起滿腹白絮,一群陽光少年
比賽向水里扔石頭
未曾察覺它們將從此不見天日
我說出的,僅是我當(dāng)時能看到的:
草叢里的野生豌豆莢忽然炸開
轉(zhuǎn)瞬即逝的喧囂是無中生有
驚動了老去的昨日世界;遠(yuǎn)處幾個
面目模糊的行人遲疑中被十字路口分流
又從別的路口涌出,他們以孤往者的
姿態(tài),走在自己的彎路上
提前替那些少年介入了未來……
現(xiàn)在,我不能再多說什么了
我是長篙輕輕一點就到了河中央的人
用盡所有氣力也只順流直下,而中年
有相似的路口和彎路需要反復(fù)面對和穿過
黃昏,再一次走過環(huán)海路
黃昏,再一次走過環(huán)海路
我看見乍暖還寒的風(fēng),在時光的弧面
留下不易察覺的劃痕;我看見崖畔的灌木
籠著薄煙;變軟的枯枝上似有若無的芽苞
又一個春天正從中突圍而出
這樣的季節(jié)不會有廢墟
雨水已過,萬物萌發(fā)。一群麻雀
從落葉堆里起飛,轉(zhuǎn)眼消失在視線盡頭
撲棱棱的振翅聲彌合了晝夜相銜的裂隙
這樣的季節(jié),也不會有遺憾
所有被時光欽點的,都有一根線
順著它,打馬遠(yuǎn)行的人
天涯相望的人,將逐一歸來
容顏已改。無所謂容顏已改
江湖夜雨、桃李春風(fēng)、把盞閑談
除了我,沒有誰能和眼前的環(huán)海路
構(gòu)成同一空間;除了你們
沒有誰能一起消磨時日
共同用盡一天中最后的天光
越來越好
室內(nèi)燈火溫暖,言笑晏晏
室外,山河遠(yuǎn)望
初春的風(fēng)貼著地面一吹十里
花朵在看不見的地方醞釀著綻放
又一個四季連環(huán)而來
只是這次,我不再重復(fù)說出意義
半生倏忽而過,我們之于彼此
意義早已自明;也不做無謂的抒情
文字是有局限性的,30年情誼
“時刻無盡頌波”
人到中年,誰不是浮世深潛
誰不是一邊懷念一邊錯過
一邊退卻一邊前行
唯有在故人中間,我們才成為了自己
拒絕被定義
拒絕他人目光的規(guī)訓(xùn)
唯有在故人中間,后半生的舒朗
才能置換前半生的潦草
這是春日歡聚的頌詞
也是“越來越好”的證詞
從驚蟄開始
正午,有虛擬的鐘聲穿過城市的
藍(lán)色玻璃幕墻持續(xù)傳來
那是時序?qū)θf物發(fā)出重新登場的指令
從這一刻開始,沒有一場雨會是誤入
雨水澆開的花,沒有一朵會被辜負(fù)
從這一刻開始,可以用落花為棋
街頭對弈
讓板結(jié)的日子偶爾松散
也可以像德拉克洛瓦,高舉長矛
引導(dǎo)人們反抗對美好的放棄
從這一刻開始,燕子雙飛,泥土柔軟
生活的裂痕或暗銹
都該被視為“春天的一部分”
要和“萬物勃發(fā)的節(jié)奏達(dá)成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