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車之城

1

核心艙對接嘗試失敗。

動力系統(tǒng)因撞擊發(fā)生故障，飛船預計將于11個小時后以硬著陸的方式返回地球。梁辰摘掉頭盔，擦了下嘴角的血跡，喘著粗氣將身體艱難地挪動到舷窗前。

不遠處的空間站核心艙在太陽的照耀下，反射出微弱的光。這點光曾是地球文明存續(xù)的最后希望，但它漸漸被旁邊散亂的亮點掩蓋住了。碰撞后飛向四面八方的零件將空間切割得支離破碎，跟人類的信心一樣，再也無法拼合起來。

梁辰將目光移向碎片的下方，那顆雖然蒙上了一層變幻莫測的灰塵但仍然晶瑩剔透的藍色寶石，那是幾十億人的家鄉(xiāng)。

它真的很美。梁辰很想把這句話告訴老梁，可惜老梁聽不到了。

不遠處的屏幕亮起，是地面發(fā)來的呼叫。

“梁辰同志，我代表聯(lián)合國人類太空移民中心抱歉地通知您，飛蛾計劃的第7次，也是最后一次行動正式宣告失敗。但這一切無損于您為地球文明作出的英勇犧牲，在此我也謹代表聯(lián)合國和全體地球人民，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彪娫捘沁厒鱽聿桓实穆曇?。

“沒關(guān)系，預料之中，能參與到計劃之中是我的驕傲?！绷撼娇酀匦α诵?，嘴角流出的血更多了。

“您還有什么想要通話的親人或朋友嗎？”電話那邊的聲音停頓了幾下，似乎在努力控制哭泣的沖動。

“我沒有可以聯(lián)系的親人了?！绷撼奖M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但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能夠調(diào)整一下飛船后續(xù)的軌跡，在重入大氣層進行亞軌道飛行時，到我家鄉(xiāng)上空去看一看，這是我最后的機會了?！绷撼睫D(zhuǎn)頭望向窗外，目光中充滿著眷戀。

幾個小時之后，梁辰在距離地表100千米的高度，再次看到了那座單車之城。

2

“快點快點，別讓它跑了！”

湛藍的天空下，三個少年騎著不同顏色的自行車，飛馳在棋盤一般縱橫交織的小路上。街巷兩側(cè)幾乎看不到建筑，全是層層堆疊、五彩斑斕的破舊自行車。地面起伏不平，到處散亂著廢棄的零件和垃圾，仿佛一座巨大的迷宮。

梁辰眼神死死盯著前方那個嗡嗡作響的小黑點。角樓就在眼前，他飛身從車上跳下，從車筐里抄起一個自行車前叉改造的巨大彈弓，三步兩步躥上臺階，將彈弓高高舉起，對準頭頂?shù)哪繕恕?/p>

“打中了！”大飛和二胖齊聲歡呼起來。梁辰一個箭步向前，揮著自行車框改成的捕蟲網(wǎng)，手起竿落，網(wǎng)兜穩(wěn)穩(wěn)地將無人機套在了里面。

“太強了！辰哥厲害！快看看今天這貨是啥？”二胖急不可待。

“不管是啥，城里人買的，肯定有好東西?！贝箫w比二胖年長一歲，見的世面多一些。

梁辰得意地笑了笑，正要拆開包裹，角樓周邊的一根繩索突然跳動起來，上面無數(shù)連在一起的自行車鈴發(fā)出急促的響聲。

“出事了！估計又是城管的無人清障車！跟我走！”梁辰一躍而起，將戰(zhàn)利品往背包里一塞，帶著少年們從平臺上跳下，疾馳向鈴聲傳來的方向。

3

待到梁辰一行趕到北門時，老梁已經(jīng)在城墻上嚴陣以待了。遠方揚起道道沙塵，幾輛鋼鐵巨獸咆哮著沖來。

“咣當！”頭一輛入侵者巨大的車鏟呼嘯著扎進了城墻外側(cè)的根部。一墻之隔的梁辰感受到劇烈的震動，仍然緊握把手，屏息等待老梁的信號。直到幾輛清障車都快要全身沒入城墻之中，老梁的手勢才揮下。梁辰大喝一聲，與兩側(cè)的大飛和二胖一起奮力扳下機關(guān)，十幾米寬的城墻齊刷刷地向外倒了下去，瞬間讓一排清障車動彈不得。

梁辰一躍而起，得意地叫喊起來。然而話音未落，一輛漏網(wǎng)之魚從束縛中掙脫，迂回著向梁辰的側(cè)面攻了過來。

就在鏟車快要碾到雙腿的瞬間，梁辰被呼嘯而過的老梁一把抄了起來。隨著老梁身形一扭，手臂一松，梁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騎跨在了父親身旁并行的另一輛自行車上，于是他顧不上喘息，腳下猛蹬。

清障車在后面緊追不舍，但在城內(nèi)迷宮一般的狹窄道路上遠不如自行車靈活。父子二人按照演練過多次的戰(zhàn)術(shù)，幾次分合迂回之后，清障車被成功引入死胡同，前路盡頭是早就挖好的陷阱，只要這家伙掉進去，警報就可以解除了。

突然，梁辰腳下一空，自行車鏈子斷了！這些車風吹日曬多年，掉鏈子是常事，但趕在這個關(guān)頭實在是要命。

清障車呼嘯著沖過來，梁辰頭皮一陣發(fā)麻。然而過了幾秒，他卻發(fā)現(xiàn)并沒有和清障車撞上，只聽到身后傳來嘶啞的怒吼和金屬碰撞的聲音。

梁辰回過頭去，看到老梁的大半輛自行車殘骸被塞進了清障車的履帶，老梁漲紅了臉，花白的頭發(fā)齊齊豎起來。清障車被卡住無法動彈，掙扎了幾下之后，突然將車鏟迅捷無比地旋轉(zhuǎn)了180度，猝不及防的老梁飛出去好幾米。正當清障車準備掉頭追擊時，旁邊數(shù)米高的自行車墻倒了下來，將這個鐵皮怪物瞬間埋到了下面。

梁辰喘著粗氣，搖搖晃晃地走到老梁身邊，扶起蒼老而虛弱的父親。老梁忍痛坐起來，一只手臂無力地垂著，血沿著手指滴在身下的自行車上?！拔覜]事兒，包扎一下就好。倒塌的城墻我后續(xù)來處理，你們還是按計劃去北門外，把我新收來的車擺放到幾個角樓。綠色的17輛，放到東北角樓；黃色的1 5輛，放西南；剩下藍色的不放角樓，用來加固城內(nèi)6D區(qū)的墻體，記得擺整齊了?！?/p>

“擺這么齊給誰看，強迫癥……你還是關(guān)心一下自己的胳膊吧。”梁辰嘟噥著。老梁并不想領(lǐng)情，揮揮手示意他快走。

4

黃昏的太陽將身邊的廢墟籠罩上了迷人的顏色，梁辰三人一行不緊不慢地向西南角樓行進著。

從懂事起梁辰就生活在自行車座上，考慮到全球現(xiàn)在可能也沒剩下幾個人以自行車為交通工具，梁辰有信心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車技最好的人了。但這又有什么用呢？有幾次都選好了騎著逃離這里的自行車，最后還是下不了決心，灰溜溜地騎了回來。

梁辰爬上西南角樓，和西北、東北兩座角樓一樣，這是數(shù)千輛黃色自行車整齊擺成的一座平臺，方方正正，外面一個框，里面一個塊，和古代皇帝祭祀用的地壇長得差不多。梁辰不清楚老梁搞這東西要做什么，可能只是那個老古板一種虛無的儀式感吧。至于為什么東南角沒有，梁辰不知道，也不想問。他更關(guān)心的是目光盡頭那座模糊的城市，十幾年來，它一直遠遠地矗立在那里，神秘而誘人，但梁辰完全不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

“你說梁辰他爸整天折騰這些破車干啥??！”角樓入口處，大飛拖著一輛自行車呼哧帶喘地爬了上來?！澳憧蓜e說，他爸雖然看著像個收破爛的，據(jù)說以前可是個大學教授，研究火箭的！不過他搞的東西早就沒人用了。”二胖也跟著爬上平臺。

梁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在平臺邊緣迎著夕陽坐下，打開背包拿出了白天的那個包裹。

“這可是城里最流行的好東西，虛擬現(xiàn)實眼罩！”

“哦……這個就是？”梁辰的眼睛里露出一絲興奮的光彩，緩緩地將眼罩戴在頭上。

眼前一陣閃爍后，彈出一個簡潔的界面。梁辰在空中點擊了“體驗模式”按鈕，一個前所未見的世界在他眼前徐徐展開。

速度！和騎行完全不一樣的速度！梁辰從驚愕中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駕駛著能上天入地的噴氣飛車，時而在都市里穿梭，時而在曠野中馳騁。虛幻世界里的美景不可名狀，梁辰嘗試著將油門加到極限，終于他擺脫了地球引力，飛向燦爛的星河……

“體驗時間結(jié)束，請注冊后繼續(xù)使用?！眽艋冒愕木跋笸蝗辉谝凰查g靜止。梁辰摘下眼罩，大口喘著氣，起身看向前方，遠方那座巨大城市的模糊身影變得漸漸清晰，夕陽照在梁辰的瞳孔里，反射出渴望的光。

5

自行車一度在人類出行的歷史上占據(jù)了重要地位，后來隨著技術(shù)的進步慢慢被邊緣化。直到這些彩色精靈最終成群地倒臥在城市以外，形成一個個巨大的單車墳場。

雖然這種墳場并不鮮見，但規(guī)模宏大的單車之城卻絕無僅有。這一切都拜梁辰那個執(zhí)著的父親所賜，他十幾年如一日從各處將這些單車收集起來。從梁辰記事時開始，他的世界就被禁錮在這座自行車組成的破敗城鎮(zhèn)之中。城墻是自行車，城門是自行車，目力所及都是自行車，連住的房子也是用自行車搭起來的，冬天漏風，夏天漏雨。

這里原本還住著其他幾家貧苦居民，但自從二手虛擬現(xiàn)實設(shè)備的價格降到連窮人都能負擔得起時，他們也陸續(xù)離開了。到城市里去找個地下室住也花不了太多錢，只要能勉強吃上營養(yǎng)補劑，把虛擬現(xiàn)實設(shè)備連上免費網(wǎng)絡(luò)，就能過得很滋潤了。

但梁辰走不了，因為老梁堅持要留在這里。怎么就攤上這么個舉世罕見的古董爸呢？真倒霉。

單車之城的日夜無止境地簡單重復著，上次弄來的眼罩因為體驗模式用的次數(shù)太多，已經(jīng)無法開機。終于有一天，大飛和二胖也跟著家人，騎著破舊的單車離開了。

這天夜幕落下得好像比平日快得多，當天光最后消失在遠方那座城市的邊緣時，梁辰手里捧著再也沒有一點兒用處的眼罩，在平臺盡頭輕輕地哭出了聲。

6

昏暗的燈光下，梁辰呆呆地盯著面前的黑板，上面畫著幾枚火箭圍繞地球，呈現(xiàn)出不同的運動軌跡。

“當它達到第一宇宙速度時，就可以環(huán)繞地球……”老梁作為一名大學教授，倒是不嫌這些內(nèi)容過于基礎(chǔ)，不厭其煩地對著梁辰講。

“爸，咱們真的不能搬到城市里去嗎？”梁辰說出憋了很久的話。

老梁嘆了一口氣：“聽說現(xiàn)在進了城什么都不用干？”

“不用干！都是人工智能干！”

“每天吃個藥片，躺著就行？”

“躺著就行！”

“有意思嗎？”老梁的嘴角輕微地撇了一撇。

“有意思??！爸！我聽說只要進了城，每個人都能分到一個設(shè)備，長得就跟這個差不多?！绷撼郊拥貜臅锓稣洳氐难壅郑爸灰魃纤?，就能連上腦機接口，進入虛擬現(xiàn)實！在里面要什么有什么！”

“你先跟我說說，這么一輛車，你覺得哪個地方最重要？”老梁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手指向旁邊的一輛自行車。梁辰?jīng)]明白老梁的意思，搖了搖頭。

“是車輪。人類發(fā)明了車輪后，才明白有比自己腳步走得更快的東西。然后一代又一代，越走越快，越飛越高。躺著不動？那哪兒成啊！”

“但我覺得這個更重要?！绷撼姜q豫了一下，將手指向單車上的二維碼。

“這個？為什么？”老梁突然愣了一下。

“您說的這些快啊、高啊，都是老思想，以后都沒用了。這個二維碼代表了信息化，人類信息化了就能住進虛擬世界，可以讓我們永遠不會被歷史淘汰……”梁辰從沒在父親面前這么痛快淋漓地說出自己心中的話。

老梁看著兒子，緩緩轉(zhuǎn)身，從紙堆中翻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從太空中拍攝的地球影像。

“你覺得……它好看嗎？”

“還行，挺好看的?！绷撼讲幻骶屠铩?/p>

“如果我們不能越飛越高，就永遠不知道我們在宇宙中的位置，也永遠欣賞不到它的美?！?/p>

“爸！不用越飛越高，只要躺在原地，就可以看到比這破照片漂亮千萬倍的東西！別再搞你的火箭研究了！大學早就沒有了，你也不再是教授了，研究出成果也沒人看！”梁辰突然跳了起來，將老梁桌子上的一堆手稿推到了地上，“你們那個時代永遠過去了！”

“不，那才是最好的時代，你知道那個時代有什么嗎？”看著梁辰通紅的眼眶，老梁的表情先是嚴肅，又無奈地松弛下來?！跋Ｍ??！崩狭壕従彽卣f道。

7

寒冷的氣息逐漸充滿了單車之城的秋夜，子夜時分，火光漸漸明亮起來，小屋里的溫度也緩緩回升。

一頁、兩頁、三頁…… 圖紙、公式、數(shù)據(jù)……老梁的手稿被一點點轉(zhuǎn)化成溫暖這個世界的熱量。一直到桌上的手稿被爐火吞噬殆盡，梁辰最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fā)生，父親似乎因為屋內(nèi)暖洋洋的空氣，睡得比平日還要更安穩(wěn)。梁辰輕輕地走到老梁床邊，幫他把被子蓋好。

爸爸，對不起。梁辰轉(zhuǎn)身閃出屋門，隱入無邊的黑夜。

老梁緩緩起身，在窗口看著遠去的孩子，輕輕嘆了口氣。

少年孤單的身影奮力地在自行車上蹬踏，煙塵在月光下劃出一條長長的細線，一端是夢想中的美麗世界，一端是再也回不去的單車之城。

花兒謝了又開，寒暑去了又來。人類在太平的夢鄉(xiāng)里享受著科技帶來的無盡樂趣，越來越成熟的虛擬現(xiàn)實技術(shù)幾乎解決了文明面臨的所有問題。梁辰終于融入了這個嶄新的時代，他找到了一份虛擬世界中的工作，為用戶搭建各種有趣的場景，每天只需要工作幾分鐘，就已經(jīng)夠支付他所有的開銷。他搭建的“單車之城”有著獨特的末世風格，陰郁而蒼涼，很受用戶們歡迎，據(jù)說這座城在不遠處有著真實原型，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愿意跑出去找刺激了。

有時喧囂過后，梁辰也會靜靜地審視自己模仿出來的單車之城，然而他始終沒有想明白父親的真正用意。如果現(xiàn)在還有能用的衛(wèi)星圖的話，梁辰倒是很想去看一下它的樣子。然而天上早已經(jīng)沒有衛(wèi)星了，地圖軟件也早就停止了訪問。這年頭沒人出門，連飛機和鐵路都停運了，地圖又有什么用呢？在新的紀元中，人類優(yōu)雅地向內(nèi)生長著。

老梁是不是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梁辰很多次輾轉(zhuǎn)反側(cè)，他越來越害怕去想這個問題，最后他決定選擇逃避。在這個時代，逃避是最容易的事情，很多人用休眠的方式，暫時離開略顯無聊的現(xiàn)在，去期待更有趣的未來。梁辰按下了休眠的開關(guān)，讓自己在100年后醒來。

再見，老梁。

8

梁辰?jīng)]想到的是， 自己竟然沒有睡夠100年。在第70個年頭，地球上出現(xiàn)了一件大事。北美洲中部出現(xiàn)了一次遠超歷史紀錄的地幔柱噴發(fā)，毀壞了世界互聯(lián)網(wǎng)主服務(wù)器之一的同時，也將人類賴以生存的地球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曾經(jīng)無比美好的世界崩塌了，人類從睡夢中驚醒，才發(fā)現(xiàn)家園在火山灰的籠罩下已經(jīng)滿目瘡痍。由于各項工程能力都已極度退化，人類完全無法在可接受的時間內(nèi)重建地球環(huán)境。

向太空移民似乎成了人類唯一的選擇，然而仰望蒙塵的星i7rOo/Qx7C5L0HPVzzb4sQ==空，人類悲哀地發(fā)現(xiàn)，那個曾經(jīng)有能力建設(shè)大型空間站、將千萬人送入太空的雄心勃勃的種族，已經(jīng)退化到連在軌衛(wèi)星都沒有幾顆了。

僅存的科研工作者開始了瘋狂的工作，然而，奮斗了兩個月之后，首席科學家無奈地宣布，由于紙質(zhì)資料丟失殆盡，大部分線上數(shù)據(jù)散亂存在于網(wǎng)絡(luò)的深淵中難以整理恢復，人類的航天水平已經(jīng)退回了加加林時代。如果現(xiàn)在開始從頭研究，恐怕等不到空間站上天，人類文明就已經(jīng)走入歷史的深淵。

大部分人選擇了平靜地接受命運，但仍然有少數(shù)人選擇不服輸。太空移民中心啟動了“飛蛾計劃”，7艘還能啟動的載人小飛船將竭盡所能飛上太空，想辦法與已經(jīng)孤獨地在軌道上徘徊了幾十年的最后一代空間站對接。如果能夠成功，那至少可以利用空間站現(xiàn)有的結(jié)構(gòu)進行參考學習，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梁辰毅然報名，成為撲火飛蛾中的一員，他被分到第7艘，也就是最后一艘飛船。

9

百年歲月匆匆，那座宏偉的單車之城又一次出現(xiàn)在梁辰面前。

梁辰拿出一架望遠鏡，不住地擦拭著被眼淚弄得模糊的鏡片。單車之城的一個個角落依次從視野中掃過，西北角樓、東北角樓、北城門，甚至仿佛能看到老梁和自己住的小屋……

恍然間，梁辰突然明白為什么沒有東南角樓了。

因為二維碼只有三個角有方塊！

梁辰顫抖著撲向控制臺，啟動飛船上的外置攝像頭，對準了飛船下方這座老梁用生命完成的巨大二維碼，點擊屏幕開啟掃描程序。

嘀！

字符從屏幕深處，穿越百年的時間涌現(xiàn)出來。

一頁、兩頁、三頁…… 圖紙、公式、數(shù)據(jù)……

梁辰的雙眼跟不上論文滾動的速度，但他一直盯著屏幕上方出現(xiàn)的標題，那正是自己當年燒毀的父親的心血。幸運的是，老梁后來并沒有因為自己的魯莽而選擇放棄。

《航天器及空間站建造技術(shù)文檔匯編》——父親用自己畢生的精力，為未來的人類在太空中造了一座城。

梁辰的淚水和鮮血漸漸擋住了視線，但無法掩蓋臉上的笑容。他用最后的力氣撥通了與太空移民中心的連線，電話那邊傳來激動的聲音。

梁辰仿佛看到舷窗外單車之城的角樓上，老梁抱著孩提時代的自己，高高地迎著陽光舉向天空。

謝謝你，爸爸。

棟梁//摘自《科幻世界》2024年8月上半月刊，本刊有刪節(jié)，胡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