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奇山古村秀皖南

生于淮北，長于淮北，離開安徽近三十年了，沒去過黃山，沒到過皖南，這常常成為同鄉(xiāng)和朋友聚會時嘲諷的借口。那么美的一個黃山，那么多姿多彩、集自然景觀與人類創(chuàng)造為一體、獨具特色的皖南，每天都有無數(shù)來自世界各地的朋友參觀游覽，作為一名安徽人竟然沒去過，實在說不過去。

其實對黃山和皖南的向往久矣！讀中學時，數(shù)學老師是屯溪人，化學老師兼班主任是歙縣人，從她們的嘴里經(jīng)常聽到對皖南風光的零星介紹和對自己家鄉(xiāng)的由衷贊美。因此，從那時起，就向往皖南，羨慕皖南，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去親近這一方美麗的土地。

去年年末，我終于有了一次機會，到了心儀已久經(jīng)常在夢里暢游的皖南。

早就聽人說過，從合肥到黃山，走高速路需三個多小時，兩旁景色美不勝收?？上覀冸x開合肥時已是晚上，又適逢隆冬季節(jié)，我們的車高速行駛，一切景色都在黑漆漆的夜色里，除了車燈照亮前方的道路指示牌之外，什么也看不見。車子已經(jīng)駛?cè)胪钅系亟?，我迫不及待地打開車窗，為的是能夠感受一下皖南的氣息。到了一處可以暫時停車的路段，干脆打開雙閃下車。啊呀，真是太美妙了！靜謐的夜，漆黑一片，微風輕輕吹過，把濕潤的空氣吹進鼻腔，溫柔而清新，散發(fā)著甜甜的香；繁星點點密布天空，感覺離我們特別近，星星也特別多、特別亮，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這種景象了，那一串七顆特別亮的星不用說一定是北斗星了。原來皖南的空氣是不同的，皖南的天空也是不同的。

游黃山一定是首選項目，早餐后即驅(qū)車上山。進景區(qū)的路雖然不長，已經(jīng)讓我們飽覽了皖南的別樣風景，兩旁茶樹園碧綠泛光，枝繁葉茂，生機盎然。進了黃山景區(qū)后，先是一片片的竹林，披綠滴翠，然后是松樹蒼勁挺拔，還有一些其他的樹木也掛著綠葉，根本不像是在隆冬季節(jié)。這與我剛剛經(jīng)過的淮北形成鮮明的對比，那里樹的葉子早已掉光，在寒風中搖搖晃晃，遠遠望去村莊沒有任何遮擋，全部暴露在一片蕭瑟的原野之上。

乘纜車上山，然后跟著導游的腳步，一路游覽。有的能夠登臨，有的只能遠眺，光明頂、黑虎松、曙光亭、排云亭、散花塢、飛來石、連理松、筆架峰、始信峰……這天是一個晴朗的日子，天空瓦藍瓦藍，萬里如洗，前幾天剛下過一場雪，還有雪花星星點點披掛在巨石和松樹之上。到黃山，人們便會給你說起黃山四絕，即怪石、奇松、云海、溫泉，現(xiàn)在又加上一絕叫作冬雪。這一次由于天特別晴朗，沒有出現(xiàn)云海，卻領略了黃山的冬雪。有了雪的裝飾，黃山更加動人。

在黃山的石階上時上時下，或近觀奇松，或遠望群峰，或面浴清風，或耳聞林濤，都會使人有心曠神怡、如臨仙境的感覺，奇妙無比，鬼斧神工。這一塊土地太神奇、太博大精深、太不可思議。尤其使我好奇的是黃山的石頭和松樹，畢竟是隆冬季節(jié)，很少看到其他的花花草草，唯有石頭和松樹最顯眼，最令人遐想。在我的眼前，黃山成了石頭和松樹的結(jié)合體。那些巨石，那些山峰，怎么生成如此這般，似人像物，惟妙惟肖，仿佛這些石頭都是有生命的、靈動著的。它與我們一樣流淌著鮮紅的血液，但它更有定力，不像人類那么善變。比石頭更神奇的還有黃山松，破石而出，渾然天成。雖然身材不是那么高大偉岸，有的甚至貌不驚人，但株株生長有年而又不老態(tài)龍鐘。黃山松大多是在石縫中成長起來的，甚至石頭沒有縫它也能鉆出來。當?shù)貙в胃嬖V我，黃山松的種子隨風飄落到石縫里，因為黃山的石頭在夏天雷雨之后使空氣中的氮氣變成氮鹽，可以被巖層和泥土吸收，進而滲透到松樹的根系，松樹的根系不斷分泌一種有機酸，能慢慢溶解巖石，并把巖石中的礦物鹽類分解出來為己所用，腐爛的樹葉和花草就成了松樹的養(yǎng)料。可想而知，松樹需要多么頑強的生命力。我們在游覽的過程中，一直有濤聲跟隨，像一首千變?nèi)f化的音樂，生動悅耳。我心想，其實，黃山最神奇最有生命力的是石頭、松樹、林濤。它們才構(gòu)成黃山的絕唱。

從黃山下來，已是兩點多鐘，而且當晚就要趕到江西景德鎮(zhèn)，我們直奔宏村。

皖南值得看的地方太多，不僅自然景觀獨特，那些掩映在山嶺和茂林之間的亭閣寺廟、架設在清泉和河流之上的古橋、散落鄉(xiāng)間田野上的牌坊、白墻青瓦的古村落，還有遍布各地的百姓祠堂、村邊池塘，甚至一塊石頭和一棵古樹，都是文物，都是歷史，都有一段古老而動人的故事。

皖南的古民居、古村落數(shù)不勝數(shù)，各有特點。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西遞、宏村。

宏村是一座歷史悠久、特色鮮明的古村莊，它始建于南宋，至今已有八百多年的歷史，但真正形成規(guī)模是在明清兩代。到了村前，跨過架設在南湖之上的小橋，我不由得又退了回來，要站在岸邊多看一會兒，望個仔細。這個村莊十分符合中國民間對居住環(huán)境的要求，背依青山，郁郁蔥蔥，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不僅可以擋風遮雨，還成為村莊的一道厚重的背景，把整個村子襯托得更加完美、妥帖。村前的這一泓湖水碧波不驚，白墻青瓦倒映在水中，如詩如畫。我參觀過不少名人故居，都講究背山面水的格局，而且那大多是一幢房子或一個院子，宏村卻是一個村落，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風雨洗禮，至今保存完好的房子仍有一百四十余幢。這難道不是奇跡！更為奇特的是，一條彎彎曲曲嘩嘩流淌的溪水，連接著家家戶戶，使全村成為一個整體。這條普普通通的水溪，不僅連接著全村人的生活，而且傳遞著全村的信息，連接著全村人的命運和血脈。如果沒有這條渠水，宏村也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這是多么精巧的構(gòu)思、多么偉大的創(chuàng)造！

跨過小橋，最先吸引我們的就是南湖書院。據(jù)說明末宏村就有六所私塾，為了讓子孫有一個更好的讀書環(huán)境，清嘉慶年間，全村人集資在南湖岸邊建造了南湖書院。這樣，全村的子弟就可以集中到書院讀書了。這是一座高大而獨具特色的建筑，由志道堂、文昌閣、啟蒙閣、會文閣、望湖樓、祗園等部分組成。不用說別的，就看這些名字，就可見宏村人對教育的重視和高雅的精神境界。不是嗎？就是這所書院，走出了清內(nèi)閣中書汪康年、民國總理汪大燮等一大批名人學士。

沿著參觀路線，每一幢建筑、每一個院落都令人流連忘返。從房屋布局看，廳堂、臥室、書房、走廊、花園，處處透著樸素、大氣、殷實、學問。室內(nèi)擺設也深含寓意，如家家廳堂置放花瓶鏡子，寓意男人出門經(jīng)商平平安安，女人守家心靜如水。最醒目的是廳堂和書房的一副副對聯(lián)，有的選自古人，有的請他人或自擬，如“世間清品至蘭極，賢者虛懷與竹同”，“春水滿四澤，夏云多奇峰”“傳家有道唯存厚，處事無奇但率真”“讀書好營商好效好便好，創(chuàng)業(yè)難守成難知難不難”，等等，或抒情明理，或勵志勸學，無不表現(xiàn)出主人的人生追求和生活品位。宏村建筑還有一個特點，便是精湛絕倫的雕刻藝術，有磚雕、石雕、木雕，門楣窗欞、屏風墻壁、廳堂書房，放在任何地方都恰到好處。雕刻內(nèi)容有花草樹木，有飛鳥走獸，更有展示民俗活動的場面，生動逼真，栩栩如生。

皖南的民居反映皖南的歷史和文化，給美麗的自然風光增添了豐富的內(nèi)涵，同時與其相映生輝，更與徽商的發(fā)展興起密切相關?；丈淘诿髑灏l(fā)展到鼎盛時期，他們“十一二歲，往外一丟”，足跡踏遍江浙等沿海沿江地區(qū)，用自己的勤奮和智慧，慘淡經(jīng)營，逐步發(fā)展壯大。皖南正是徽商的重要發(fā)源地。他們掙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卻沒有放蕩江湖，而是把財富和榮譽帶回故鄉(xiāng)，擺放在自家門口，藏在群山和密林之間。有一種說法是徽商經(jīng)歷了太多的戰(zhàn)亂饑荒，看到了太多的人間萬象，反映了他們對外部世界的恐懼和拒絕。

我以為這可能有部分道理，徽商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悲歡離合和孤獨寂寞，他們更體會到平平常常、平平安安的真諦，不去追求表面的浮華，而是把身心放在與故土、山水更近一些的地方。所以那些建筑雖看上去不起眼，但在極其簡單的或者單調(diào)的白墻青瓦里面，有他們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有他們對理想的追求和對人生的理解。這可能也是皖南人或者安徽人的性格吧。

從宏村出來已是傍晚，又要趕路去江西，沒有時間再繼續(xù)參觀，只能很不情愿地與皖南告別。行駛在皖南的土地上，卻把對皖南有關的記憶和知識儲存全部調(diào)動起來。皖南有豐富悠久的歷史遺存，如有飽含血淚與榮光的牌坊、記錄家族發(fā)展繁衍歷史的祠堂；還有閃爍著歷史和智慧光芒的人物，如民族英雄金聲，程朱理學的創(chuàng)始人朱熹，清代父子丞相曹文埴、曹振鏞，紅頂商人胡雪巖，著名畫家黃賓虹，新文化運動的開創(chuàng)者胡適，平民教育家陶行知……還有享譽世界的文房四寶，淮北人聽不懂的方言，以及別樣的民俗風情，更有如詩如畫的四季風光。皖南是一首旋律優(yōu)美、渾厚雄壯的音樂，是一部流動著清泉和血液的史詩，是一部內(nèi)容豐富的厚重大書！

短短的一天時間是看不夠皖南的，也是有愧于皖南的。以后，也許是不久，我一定會再訪皖南。

（摘自安徽人民出版社《一路風景》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