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我生日過后,就是立秋。也就是說,當(dāng)我的人生增加一圈年輪時,我首先觸摸的就是秋天,能夠感受的是秋天那特殊的韻味。秋天是美麗的,不僅僅因為秋高氣爽,更因為秋天是收獲的季節(jié)。
秋天,果實成熟了,周身透出迷人的色澤?!逗鬂h書》中有這樣的文字記載:“春發(fā)其華,秋收其實,有始有極,爰登其質(zhì)?!比绻讶松茸魉募?,我想,春華應(yīng)該是青年,那秋實則是人生的中年。
走在街上,看到那些白發(fā)染霜的老人,我心里總是想起那果實墜地的老樹,還有那飛絮脫盡的蘆葦。從鏡子里看著我那萌生的白發(fā),想著自己正走向老人的行列,心里就會涌起秋天的悲涼。人生不像大自然那樣,永遠(yuǎn)不知疲倦地周而復(fù)始。人類,無一例外地都要魂歸到天宇的盡頭,這讓我更加感受到生命的珍貴。
當(dāng)我用思想的味蕾咀嚼品嘗秋天時,心里總會有一番別樣的滋味。秋天,給予我們更多的是頓悟,是熱望。那波濤般起伏的田野,展現(xiàn)出一片層次分明的色調(diào),給人以成熟和理智;那果園里香氣四溢的枝頭,綴滿了沉甸甸的收獲,給人以勵志和遐想。
曾看過一幅題名為《秋院》的畫,展示的是霜染楓林的秋天景色。高高的楓樹靜靜掩住一園幽寂,樹后重門深掩,看不盡的寂寥。站立在畫前,思緒萬千,就好像我曾生活在其中,品嘗過秋之清寂,讓我的心里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沖動。想悄悄步入畫中那扇深掩的重門,看其中有多少灰塵,封存著多少生活的足跡。
秋風(fēng)吹過,秋葉一片片飄落,帶著秋天獨有的魅力,渲染著大地的金黃。清涼的空氣,金黃色的樹葉,這是秋天獨有的景色。秋天是沉甸甸的季節(jié),秋天是收獲的季節(jié)。秋天,寫著收獲,也寫著相思。秋雨纏綿,總是悄悄來臨,滋潤著大地。柔柔的樹葉,輕輕地落滿庭院。
秋天是陌頭的落日、如水的清霜、南翔的飛雁、暗夜的繁星,秋天是昏黃的燈光、銳利的風(fēng)刀、開裂的田地、滄桑的歲月。是的,秋天就是這樣,可它們卻不是秋天的最深處。秋天,是一個睿智的哲人,以自己的高潔的品行,以及深邃的思辨,啟迪著生命,昭示出精神。南宋蔣捷在《虞美人·聽雨》中寫道:“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fēng)?!蔽覐脑~中讀出中年生活的沉重,胸中不禁涌起一陣莫名的感慨。中年不僅是人生收獲的季節(jié),還得面對父母的期望和兒女的懵懂,他們的責(zé)任,就是要把這背道而馳的兩條線連接起來。
在中國,“上有老,下有小”,是對中年生活境遇的最準(zhǔn)確的描述。中年人的身上壓著的重量,叫家庭,叫責(zé)任。家庭對他們來說,就是整個世界。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如同天和地,任何的陷落和震動,都會使整個平穩(wěn)行進的家庭之舟處于風(fēng)雨飄搖之中。
中國的文化格言中,有很多是警示人們熱愛生命的,如“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但在眾多的格言里,我最喜歡的還是曹孟德那豪邁的詩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睒酚^,永遠(yuǎn)沒有年齡,它如同黑夜里始終閃爍的星星,雖說遙遠(yuǎn),但輝煌依舊。人到中年,都會把希望寄托于自己的老年,都在爭取一個有尊嚴(yán)、有資財、有自由的老年。但我認(rèn)為,一個窩囊的中年,不可能抵達(dá)一個歡快的老年。這如同江河,渾濁的上游,不可能帶來清澈的下游。只有在中年豎起獨立的桅桿,有著積極向上的心態(tài),才能夠迎接幸福的晚年。
只要保持了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你就會發(fā)現(xiàn),不同的人熱愛同一種享受,是多么平等。朱自清在《談抽煙》一文中說過:“老于抽煙的人,一叼上煙,真能悠然遐想。他霎時間是個自由自在的身子,無論他是靠在沙發(fā)上的紳士,還是蹲在臺階上的瓦匠。有時候他還能夠叼著煙和人說閑話?!泵慨?dāng)我想起這段話,我都能感受到這話的經(jīng)典。
人到中年,如同棋到中盤。中年人可以從容地享受生命,因為豐富的閱歷,讓中年人懂得珍惜。窗外,草坪上的那棵楓樹像一團火一樣,在我眼前燃燒。我知道,明年的秋天,它還會這樣火紅,因為,它和我一樣,永遠(yuǎn)熱愛著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