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耳琇瑩

摘 要：遠古時期耳飾就已出現，在漫長的歷史演變過程中，隨著禮制思想與社會變革的影響，耳飾作為一種獨特的裝飾品在每個時期都占有一席之地。隨著技術的進步、人們自我認知水平的提高，耳飾的發(fā)展呈現出多元化的特征，并經久不衰。文章以新疆地區(qū)考古發(fā)現的不同時期耳飾為例，從種類、紋樣、工藝等方面探討耳飾文化發(fā)展及其歷史價值。

關鍵詞：耳飾；考古；發(fā)展；文化；工藝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15.004

我國服飾文化歷史悠久、博大精深，首飾是其重要的組成部分，呈現出質地豐富、種類繁多、形制多樣等特點。首飾質地包括石、玉、骨、角、金、銀、銅、鐵、瑪瑙、水晶、松石、植物種子等；種類大致可分為發(fā)飾、耳飾、頸飾、手飾、臂飾、冠飾、佩飾等。其中，耳飾的形制最為豐富，佩戴最為普遍。從石器時代人們開始制造工具開始，能工巧匠們就將一些美麗的石頭、動物骨骼、植物籽實、玉石等物質制作成耳飾，成就了人們耳畔別樣的風景。

耳飾是早期人類開始具有審美意識時進行的一項最簡單的裝飾行為。在不少新石器時代的墓葬中都出土了一種以玉石或者獸骨磨制而成的有缺口的耳飾，人們稱之為“玦”①。在漫長的歷史演變中，隨著禮制思想、社會變革、風俗習慣的發(fā)展，耳飾作為一種獨特的裝飾品，在每個時期都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說到耳飾就要提到穿耳的起源，關于穿耳最早的記錄始見于《山海經》：“青女之山宜女，其神小腰白齒，穿耳以璩?！备拭C禮縣高寺頭村出土的陶塑少女頭像和安徽蚌埠雙墩出土的陶塑紋面頭像，在人頭兩耳都發(fā)現有穿孔痕跡②。據此，穿耳的起源至少提前到新石器時代。那個時期，以玉玦居多，人們也經常以骨、石、瑪瑙和象牙等材質做成耳環(huán)，當時只進行簡單打磨，產生了各種造型的玦和珰③。隨著技術的進步、人們自我認知水平的提高，耳飾的形制越來越豐富，質地也越來越多樣化，在佩戴習俗上，將耳飾視為展示財富的重要工具，經久不衰。

我國古代耳飾主要有玦、瑱、珰、耳環(huán)、耳墜、丁香、耳鉗七種④?，櫴且环N垂飾，又名充耳?！墩f文》載：“瑱，以玉充耳者?！庇终f：“珥，瑱也?！爆欙椗宕饔芯]讒言之意，令舉止端正穩(wěn)重，保持氣節(jié)。珰，即耳珠，類似今天的耳環(huán)、耳墜子。已知最早的珰飾出現于商代，流行于漢代?！犊兹笘|南飛》里所寫的“……耳著明月珰……”中的“明月珰”指的就是耳珰。耳墜，顧名思義，是指一種下有垂掛裝飾物的耳飾，下飾隨活動而搖動，全國各地不同時期考古發(fā)掘中多有發(fā)現，可謂千姿百態(tài)。

新疆地處中國西北，位于亞歐大陸腹地。從漢代至清代中晚期，包括新疆天山南北在內的廣大地區(qū)統(tǒng)稱為西域⑤。早在先秦時期，新疆即與中原地區(qū)保持著密切聯系；自漢代西域都護府設立后，新疆地區(qū)正式成為中國版圖的一部分，歷代中央政權都行使著對新疆地區(qū)的管轄權。古代中國與世界因著名的“絲綢之路”而產生連接，使新疆成了多種文明交流融會的重要橋梁。眾所周知，新疆的昆侖山、天山、阿爾泰山蘊藏著豐富的礦藏，礦藏中包含的奇珍異寶、各種寶石可能早在先秦時期已經被生活在這里的居民們認識并使用⑥，如昆侖山的玉、阿爾泰山的金子以及哈密地區(qū)的瑪瑙等?？脊虐l(fā)現表明，早在石器時代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常常用石質和骨質的飾品來裝扮自己。隨著金屬加工技術的出現，各類寶石、玉材、金銀、青銅質地的首飾被普遍用于裝扮。如哈密市天山北路墓地出土的銅耳環(huán)（圖1）、尼勒克縣湯巴勒薩依墓群出土的喇叭形銅耳環(huán)（圖2）獨具特色。這類喇叭形的耳飾設計獨特，深受北方草原地區(qū)人們的喜愛，成為當地流行的耳飾，在新疆的香寶寶、下坂地等墓地以及甘肅四壩文化的火燒溝墓地中也有出土。林沄先生曾在《夏代的北方系青銅器》一文中對喇叭形耳環(huán)進行了專門的探討，認為哈薩克斯坦流行的喇叭形耳環(huán)從西域地區(qū)傳入中原地區(qū)，從而影響了四壩文化，印證了早在先秦時期亞歐草原上的物質文化交流的頻繁。

黃金自古以來便以其獨特的魅力在人類社會中占據著重要的地位。它不僅是財富的象征，更是權力、地位和榮譽的標志。從古至今，黃金的地位經歷了許多變遷，但其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始終如一。在古代，黃金因其稀有性和穩(wěn)定性而備受珍視。它不易氧化，不易腐蝕，因此被廣泛應用于宗教儀式、藝術品制作以及貨幣流通等領域。在古埃及，黃金被用于制作神像和飾品，以表達對神靈的敬意；在古希臘和古羅馬，黃金則是貴族和統(tǒng)治者們的專屬，彰顯著他們的權力和地位。夏商時期，中國境內開始出現黃金制品。中國的黃金文化是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逐漸形成的，它融合了不同時期的文化特色和藝術風格，體現了中華民族對黃金的獨特認識和審美觀念。同時，這一文化也反映了中國社會歷史的發(fā)展變遷和人民生活的豐富多彩。新疆地區(qū)考古發(fā)現的黃金制品非常多，而且多以寶石輔之，其中不乏制作精美、形態(tài)各異的黃金耳飾，顯示出高超的金器加工技藝和鑲嵌工藝。例如：先秦時期哈巴河東塔勒德墓地出土的鑲綠松石金耳環(huán)（圖3），耳環(huán)以金條彎曲成環(huán)，下綴一喇叭形飾件，喇叭孔口內鑲嵌有綠松石，簡約大方；和靜縣察汗烏蘇墓地出土的金耳環(huán)（圖4）則小巧精致不失華貴；香寶寶墓地出土的琵琶形金耳墜（圖5），以黃金精心打造，呈現出琵琶的獨特形狀，線條流暢而優(yōu)雅，中間交叉有兩道圓圈紋，保存得非常完好。隨著鐵器時代的到來，各地發(fā)現的金耳飾也越來越繁復。如哈密巴里坤縣東黑溝墓地出土的金耳墜（圖6），就由綠串珠、紅瑪瑙串珠、金掛鉤、環(huán)形金飾等構成，色彩鮮艷，做工精致；伊吾縣沙梁子墓地出土的金耳環(huán)（圖7），也是由環(huán)形金飾、紅瑪瑙、金掛鉤等部分構成，細細看來，與當今的耳環(huán)形制并無很大差別，顯示出當時工匠們審美認知和技術水平的提高。各地發(fā)現的很多首飾都鑲嵌了瑪瑙，可見瑪瑙作為人們喜愛的寶石，將其作為裝飾品的歷史悠久?？偟膩碇v，這幾件耳環(huán)的制作工藝非常精湛，集錘揲、掐絲、鑲嵌、扭絲、珠化、焊接等工藝于一體，絕妙無比。

在漢代“金銀為食器可得不死”的觀念影響下，帝王及貴族等對金器的占有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金器的制作更加精細，種類也更加豐富，涉及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敖z綢之路”的開通，使這一時期的金器呈現出中西文化交相輝映的繁榮局面，也為晉唐時期金器的繁榮輸入了新的活力⑦。在新疆地區(qū)漢唐時期的考古發(fā)現中，耳環(huán)的身影比比皆是。尉犁縣營盤墓地是全國十大考古發(fā)現，時代為漢晉時期，這里出土的金耳飾（圖8），精美華貴，無論是設計感還是工藝，都堪稱一絕。它上、下之間由一顆多棱柱形的透明玻璃珠相連接，且每個部分均用細窄的金絲焊接成框架，內鑲嵌玻璃；銀耳飾的花枝中間穿系著一顆透明藍玻璃珠。黃金鑲嵌紅瑪瑙或綠松石，不同色彩的寶石連接在了一起，不僅增強了裝飾效果，還進一步豐富了首飾藝術的文化內涵。公元前138年、公元前119年，漢武帝曾經兩次派遣張騫出使西域，逐漸在古代東西方之間架起了溝通的橋梁。因為當時這條通道輸出的商品主要是絲織品，所以被稱為“絲綢之路”。隨著“絲綢之路”的開通，西域的金銀珠寶大量流入中原，這為漢朝及晉朝的首飾制作提供了豐富的原材料。同時，西域的首飾制作技藝和風格也為中原首飾設計師們提供了新的靈感與借鑒。西域的首飾設計獨特且華麗，常融入民族特色和地域文化，這對漢晉時期的首飾設計產生了深遠影響，而且以動物為題材的首飾占到了一定的比例。如吐魯番市交河故城溝西墓葬出土的一件鑲綠松石金耳飾（圖9），造型別致，整體為抽象的牛頭形金質框架，并在不同的部位鑲嵌不同寶石：牛角、鼻等框內鑲嵌綠松石，額、耳框內鑲嵌白色石料，嘴框內的鑲嵌物缺失。耳飾背面焊接一彎曲狀的細鉤，便于佩戴。金耳飾色彩層次豐富，制作精巧，造型富有想象力。用奇異的形狀和獨特的紋樣作裝飾品，反映了新疆古代居民對美的追求和對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鞏留山口水庫墓地出土的一枚三羊紋金耳環(huán)（圖10），雙環(huán)焊接而成，頸部套環(huán)擰絲，墜飾分兩部分：耳飾的上方裝飾著三只由金箔模壓合扣而成的山羊，形象生動；而下方則是綴以小金珠形成的三角紋，添以黑色炭精作為裝飾，增添了一份獨特的韻味。這枚耳環(huán)的做工非?？季?，工藝精湛程度堪稱一絕。

我國古代的金銀器制作加工過程復雜而精細。秦以前，我國金銀器的制作和青銅器鑄造技術類似，屬于青銅器制作技藝的延伸與拓展；漢以后，金銀器的制作工藝逐漸成熟，成為具有自身特色的一門工藝。中國早期的金銀器制作工藝主要有鑲嵌、金銀錯、掐絲、炸珠、琺瑯、點翠等，這些工藝各具特色，共同構成了中國早期金銀器制作工藝的豐富內涵。其中炸珠工藝是先將黃金熔化成液體，然后通過孔徑相同的過濾網，將金液滴入冷水中，使之冷卻凝結成直徑相同的小金珠。也可以把金碎屑加熱，熔化時，金屑成為露滴狀，冷卻后即成顆粒狀的小金珠，最后將小金珠密集地焊接在器物表面，形成所需要的各種圖案。炸珠工藝最早出現于三四千年前的地中海沿岸地區(qū)，大約在西漢時傳入中國。唐代，炸珠常與掐絲和鑲嵌工藝結合，廣泛應用于首飾和裝飾類器物上。烏魯木齊市烏拉泊水庫墓地出土的金耳環(huán)（圖11）、鞏留山口水庫墓地出土三羊紋金耳環(huán)（圖10）、尼勒克縣吉林臺水庫墓地出土的紅寶石金耳環(huán)（圖12）均采用的是炸珠焊接和寶石鑲嵌的工藝，說明漢代這種工藝就已經出現并成熟使用了。

鑲嵌即在已經成型的器物上用玉、綠松石、瑪瑙、玻璃等進行裝飾的一種工藝。它源于青銅器鑲嵌技術，相較于青銅器上常見的綠松石鑲嵌，金銀器鑲嵌所使用的材料更為豐富。鑲嵌工藝利用其他質地的原材料與金銀器相結合，取長補短，交相呼應，形成獨特的藝術效果⑧。中原地區(qū)，特別是賈湖文化遺址，是綠松石利用的最早證據所在地。早9000年至8600年前的賈湖一期，綠松石就開始出現于中原大地。中國的綠松石利用具有廣泛性和持久性。無論是中原地區(qū)還是西域地區(qū)，在考古中幾乎都有綠松石文物的出土，這表明綠松石在古代中國被廣泛使用，并且其利用歷史相當悠久。1981年，新疆首次在哈密戈壁黑山嶺發(fā)現了綠松石古礦（簡稱黑山嶺遺址），這是一處規(guī)模大、開采時間長的古代采礦遺址群，時代距今約3000年，該遺址有祭祀、房址、采礦槽以及60余處礦坑，出土了大量石器、銅器、陶器、紡織品、皮毛制品、綠松石、玉髓等生產生活用具。新疆哈密綠松石古礦的發(fā)現，為我們提供了關于古代礦產資源開發(fā)和利用的直接證據。通過對古礦的考察和研究，我們可以了解古代人們如何發(fā)現、開采和利用綠松石，這對于研究古代經濟、技術和社會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綠松石顏色青綠，又名綠寶石、松石，我國古時曾稱之為瑟瑟；元代時稱甸子。綠松石在國外也非常為人們所喜愛，埃及人用綠松石雕成愛神來護衛(wèi)自己的寶庫，印第安人認為佩戴綠松石飾物可以避邪和得到神靈的保佑等。

新疆地區(qū)考古發(fā)現的耳飾作為中國古代首飾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顯示出分布廣泛、時代跨度大、種類繁多、質地豐富、工藝繁復等特點，印證了絲綢之路上東西方各種文化在西域交融薈萃的盛況，也為我們研究西域古代物質文化、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風俗習慣和審美情趣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

（本文圖片攝影：丁禹、劉玉生）

注釋

①黨郁.北方地區(qū)耳飾初論及相關問題的探討[D].呼和浩特：內蒙古大學，2010：7.

②包鋒.耳畔的風景：中國古代耳飾文化漫談[J].藝海，2012（12）：203.

③趙幃.中國古代耳飾的發(fā)展及其變化原因探究[J].中國寶玉石，2019（4）：114-119.

④石小英，范永建.淺談穿耳習俗的形成及原因[J].文史雜志，2018（2）：106-109.

⑤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新疆的若干歷史問題[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

⑥吳艷春，祁小山.絲路首飾：珠圓意滿，光華燦爛：史前·漢晉時期西域首飾藝術的變化歷程[J].新疆人文地理，2016（10）：10-17.

⑦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金色記憶：中國出土14世紀前金器特展[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9.

⑧江楠.中國早期金銀器的考古學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