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除了個別特殊的歷史時段外,中國的先生們是值得也確實贏得人們尊敬的。這本書里的湖南出版界的五位先生鐘叔河、朱正、唐俊榮、唐浩明、蔡皋,他們作為湖南出版的五位優(yōu)秀代表,不光值得出版界尊敬,也值得全社會尊敬。筆者拿到這本書后,先讀了總策劃彭玻寫的序,這篇序寫得有激情,對全書的意旨也交代得頗為清楚,讀者可以一讀。全書讀過兩遍,回味再三,作為在出版崗位工作過幾十年的一位老者,筆者以為還可以從如下一些方面再多說上一些話。
五個典型個案構成湖南出版的一組群雕。
這五位先生在湖南出版乃至全國出版界,或有相當?shù)闹?,或有某種典型意義,他們都有屬于自己的故事。其中四位是編輯,都是既能編輯又能研究的一類,鐘叔河主張編輯要有兩支筆,一支做編輯之用,一支為研究之用。朱正以編輯為底子做魯迅研究,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唐浩明從做曾國藩全集的編輯工作延伸,研究曾國藩曾引起過一陣閱讀潮。這三位先生在全國的知名度很高,站到了大編輯家的行列,也是湖湘文化傳播的旗手,這里不多說。重點說說書中另外兩位。其中一位編輯是做童書的女性編輯,姓名蔡皋,她是這本書里唯一沒有一官半職的出版工作者,但就在這普通的工作崗位上取得了不平凡的成就,獲得過許多國際性獎項,被認為是“中國圖畫書發(fā)展歷史上一個標志性的人物”。作者說“蔡皋將她的生命體驗都放在了圖畫書的創(chuàng)作和編輯中”。真的了不起。還有一位發(fā)行人唐俊榮,從1950年到1996年做了一輩子圖書發(fā)行,他起于基層,在縣地省三級書店都干過。他對這一行的深切體認是“搞圖書發(fā)行是要有文化的”。他對發(fā)行的獨到體會,是要理清“發(fā)”與“行”的關系。這位發(fā)行者的意義在于,他是中國發(fā)行體制改革的見證者和參與者。他退休后為出版事業(yè)發(fā)揮余熱,在辦報和整理新華書店史兩方面都有所貢獻,成為他“為書業(yè)一生”的濃墨重彩的另一筆。本書作者認為他是一位發(fā)行家。選入這樣一位發(fā)行人而與鐘叔河等并在一起,體現(xiàn)作者們的獨到眼光。這也說明在出版工作的不同崗位都可以做出大成績。難得的是作者們對五位先生的解讀,不僅是寫這五位先生的故事,更著力于發(fā)掘人物的內(nèi)心與內(nèi)涵,寫人生體驗與生命意境。書中的五位先生正好是湖南出版幾個方面的代表,構成了一組出版群雕。這本圖文并茂的圖書群雕,恰到好處地體現(xiàn)了那個時代的編輯和文化的厚度與高度。
從整體上把握湖南出版的文化道統(tǒng),譜寫湖南當代出版史的重要篇章。
出版史是人的活動,尤其是在那些有膽識者的推動下才向前進的。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五位有膽識的先生的出版活動,撐起了湖南出版一段榮耀的歷史。20世紀改革開放初期,湖南出版在全國有開風氣之象,有高擎文化火炬之勇,成就一支“出版湘軍”,呼應了那個時代的改革開放事業(yè),故而使湖南出版成為中國當代出版史上具有時代底色的重要一章??偛邉澟聿UJ為這是新時期以來湖南出版的文化道統(tǒng)。從這五位高擎文化火炬的先生來看,正好體現(xiàn)了湖南出版和出版湘軍的晶核,就是其所富有的思想突破敢闖敢干有時候還直闖禁區(qū)的精神,這是湖南出版大展拳腳的“活的靈魂”,是當代湖南出版汲取智慧的“真的源泉”。鐘叔河做編輯工作僅九年,他頂住壓力排除萬難做了三件事,編輯“走向世界叢書”、《曾國藩全集》和“周作人作品集”,唐浩明結合曾國藩全集編輯工作寫作了曾國藩三部曲,朱正以出版工作為底色開展反右問題研究,唐俊榮為“新華改革”貢獻“湖南經(jīng)驗”,蔡皋在圖畫書創(chuàng)作上的創(chuàng)新精神,都體現(xiàn)了湖南出版人的文化血性。哪怕在敢闖敢干中犯一點錯,也可以留下寶貴的經(jīng)驗與教訓。所以湖南出版成為全國出版的先行者,所以湖南出版有成就有得失。朱正先生毫不隱諱,自陳他最大的過就是在任職中出版了《查泰萊夫人》。這也是中國出版的一個重要事件,可以留給后人去思考和借鑒。書中的五位先生以他們各自不同的業(yè)績,作為出版先行者譜寫了湖南當代出版史的重要篇章。中國當代的出版史,如果缺少了湖南這一個時段的這一章,將是不完整的。
為年輕編輯出版工作者提供鮮活的成功范例。
怎么做編輯出版工作,這部書可以說是一部教案。書中反映出的五位先生做編輯出版工作的精神與態(tài)度、職業(yè)境界和人生體悟,都是青年編輯和出版工作者可學可師的前輩風范。在我看來,書中五位先生的出版實踐示范,對于年輕人可資借鑒之處,主要有三點。一是對于書籍的熱愛與職業(yè)的執(zhí)著。鐘叔河說“我們因為熱愛書,才選擇出版這個職業(yè)”,唐浩明說“其實,我一直立足于編輯這個崗位”。他們把編輯出版這種職業(yè)作為他們的志業(yè),才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二是做出版工作的責任意識與認真態(tài)度,用匠心做書,這是五位先生共同的特征。這五位先生都有一種文化挑于肩的道義責任。朱正將魯迅研究視為本業(yè),將寫反右視為責任。他的“正誤與求真”的認真態(tài)度,不僅在編輯出版界更在學術界傳播了美名。鐘叔河對于文字是精益求精,說“編書和做手工有共性,都要有工匠精神”,這種工匠精神正是認真的另一名詞。他的同事和下屬說他做事認真“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三是在編輯工作中兼為一流的學問與創(chuàng)作。這五位先生都做到了把編輯出版工作與研究創(chuàng)作寫作結合起來,金子不光在崗位工作中閃光,而且在創(chuàng)作和寫作中閃光,這便使出版工作不是只作嫁衣的工作,而是可以走向更前沿學術文化,最大限度地促進編輯出版工作,放大編輯出版工作的社會功能。兩支筆貫穿這些先生的整個編輯出版生涯。如鐘叔河所說,“好編輯是編出來的,也是寫出來的”。唐浩明說他從業(yè)的30多年里“扮演了編輯、作家、學人三個角色”。蔡皋是先當好編輯再當畫家,而當畫家是為獲得認可,“獲得認可才能有好的稿源”。編輯工作是她做畫家的動力。令人高興的是,我從書里提供的背景資料,看到這本書的作者都是湖南出版界的年輕人,他們在中生代的帶領下參與本書的寫作、對他們本身既是一種直接的鍛煉,對于他們?nèi)蘸笤诔霭鏄I(yè)成長、感悟和提升專業(yè)水準及職業(yè)境界,都是極為有利的一次重要經(jīng)歷和實踐。尤其是通過他們手中的筆,將湖南出版前輩的出版風范,傳導給更多的同行與年輕讀者,更具有普適的意義。
告知人們敬重行業(yè)英雄應該成為一種出版的文化傳統(tǒng)。
這本書還有一個意義,就是反映了湖南出版界和出版集團重視本系統(tǒng)和本單位有突出重要貢獻的先生們的經(jīng)驗總結與發(fā)掘。在這方面,上海與湖南是做得比較好的。上海對于巢峰的敬重是一例。湖南出版界帶搶救性地整理出這一部書更是一個典范。讓歷史記住這些“高舉火把跑在前面的人”,是后來者的歷史責任。中國的一位英哲說過大意如后的一句話,不知道敬重英雄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出版業(yè)本是一個為人作嫁的行業(yè),但在為人作嫁中也有高明的裁縫和工匠,對于這樣的工匠應當表示我們崇高的敬意。這部書的編寫是湖南出版界一次有意義的出版組織活動,其中貫穿了湖南出版人的集體意識和集體記憶。通過組織采訪和文獻資料來寫一代人的出版事業(yè),是一種好的方式,據(jù)悉他們還會做成延續(xù)性的工程。
讀罷全書,我特別注意到書中引用胡喬木的一句話,正好是這本書的寫照。胡喬木說:“編輯學在中國確無此種書籍(編輯之為學,非一般基礎課學得好即能勝任,此點姑不置論)。有一些近似編輯回憶、編輯經(jīng)驗一類的書籍,如魯迅、茅盾、葉圣陶、韜奮的部分著作和一些老報人的回憶里就有這樣一些資料;近年出的《書葉集》(花城出版社)和《魯迅回憶錄正誤》(湖南人民出版社),以及前些年出的《重慶新華日報回憶錄》、商務印書館回憶錄、三聯(lián)書店紀念錄等,亦可資參考之用?!庇蛇@段話,我覺得《湖南出版五先生》這樣一本書,也應當在可資參考之列。當然,這本通過組建編輯采寫隊伍集體創(chuàng)作的書,不僅具有出版方面的意義,還具有更為廣泛的社會意義,這也是不言而喻的。它是一部可以照亮社會的公眾讀物,因為這些有故事的先生把自己的事業(yè)放大到了全社會。書中透露,還有一部姊妹篇《湖南出版十九君》,我們有理由和讀者一起期待這本書的出版,如盼山河之光,如待日月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