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劉紹棠學(xué)寫作：寫出地域的特色

劉紹棠是中國著名的鄉(xiāng)土文學(xué)作家，“荷花淀派”的代表作家之一，“大運河鄉(xiāng)土文學(xué)體系”創(chuàng)立者。他13歲開始發(fā)表作品，后來受到作家孫犁和肖洛霍夫的影響，走上鄉(xiāng)土文學(xué)之路，作品多以京東運河（北運河）一帶農(nóng)村生活為題材，寫作內(nèi)容扎根于鄉(xiāng)土，多用人民日常生活中的口語。

劉紹棠的小說大都以京東運河灘勞動人民的生活、命運為題材，作品形象生動，格調(diào)清新淳樸，鄉(xiāng)土色彩濃郁。錢鐘書這樣評論劉紹棠作品：“閱讀欣賞劉紹棠的小說，就好比坐在各種名貴佳肴樣樣俱全的盛大宴會的餐桌旁邊，每樣菜都吸引你吃，使你不知如何下筷才好。”

就讓我們走進劉紹棠的作品，從這個被鄉(xiāng)土與人民哺育的作家的字里行間感受京東運河一帶充滿地域特色的風(fēng)土人情。

一

蒲柳人家（節(jié)選）

◎劉紹棠

七月天，中伏大晌午，熱得像天上下火。何滿子被爺爺拴在葡萄架的立柱上，系的是拴賊扣兒。

那一年是一九三六年。何滿子六歲，剃個光葫蘆頭，天靈蓋上留著個木梳背兒；一交立夏就光屁股，曬得兩道眉毛只剩下淡淡的痕影，鼻梁子裂了皮，全身上下就像剛從煙囪里爬出來，連眼珠都比立夏之前烏黑。

奶奶叫東隔壁的望日蓮姑姑給何滿子做了一條大紅兜肚，兜肚上還用五彩細線繡了一大堆花草。人配衣裳馬配鞍，何滿子穿上這條花紅兜肚，一定會在小伙伴們中間出人頭地?？墒?，何滿子一天也不穿。

何滿子整天在運河灘上野跑，頭頂著毒熱的陽光，身上再裹起兜肚，一不風(fēng)涼，二又窩汗，穿不了一天，就得起大半身痱子。再有，全村跟他一般大的小姑娘，誰的兜肚也沒有這么花兒草兒的鮮艷，他穿在身上，男不男，女不女，小姑娘們要用手指刮破臉蛋兒，臊得他找個田鼠窩鉆進去；小小子兒們也要敲起鑼鼓似的叫他小丫頭兒，管叫他一輩子抬不起頭。

何滿子不穿花紅兜肚，奶奶氣得咬牙切齒地罵他，手握著搟面杖要梆他，還威嚇要三天不給他飯吃。原來，這條兜肚大有講究。何滿子是個嬌哥兒，奶奶老是怕閻王爺打發(fā)白無常把他勾走；聽說閻王爺非常重男輕女，何滿子穿上花紅兜肚，男扮女妝，閻王爺老眼昏花地看不真切，也就起不了勾魂索命的惡念。

何滿子的奶奶，人人都管她叫一丈青大娘：大高個兒，一雙大腳，青銅膚色，嗓門也亮堂，罵起人來，方圓二三十里，敢說找不出能夠招架幾個回合的敵手。一丈青大娘罵人，就像雨打芭蕉，長短句，四六體，鼓點似的罵一天，一氣呵成，也不倒嗓子。她也能打架，動起手來，別看五六十歲了，三五個大小伙子不夠她打一鍋的。

一丈青大娘有一雙長滿老繭的大手，種地、撐船、打魚都是行家。她還會扎針、拔罐子、接生、接骨、看紅傷。這個小村大人小孩有個頭痛腦熱，都來找她妙手回春；全村三十歲以下的人，都是她那一雙粗大的手給接來了人間。

不過，別看一丈青大娘能鎮(zhèn)八方，她可管不了何滿子。何家世代單傳，輩輩一棵苗，何滿子的爺爺就是老生兒，他父親也是在一丈青大娘將近四十歲時才落生的；偏是何滿子不同凡響，是他母親頭一胎生下來的貴子。一丈青大娘一聽見孫子呱呱墜地的啼聲，喜淚如雨，又燒香又上供，又拜佛又許愿。洗三那天，親手殺了一只羊和三只雞，擺了個小宴；滿月那天，更殺了一口豬和六只鴨，大宴鄉(xiāng)親。她又跑遍沿河幾個村落，挨門挨戶乞討零碎布頭兒，給何滿子縫了一件百家衣；百日那天，給何滿子穿上，抱出來見客，博得一片彩聲。到一周歲生日，還打造了一個分量不小的包銅鍍金長命鎖，金光閃閃，差一點把何滿子勒斷了氣。

何滿子是一丈青大娘的心尖子，肺葉子，眼珠子，命根子。

何滿子在奶奶身邊長大，要天上的星星，奶奶也趕快搬梯子去摘。長到四五歲，就像野鳥不入籠，一天不著家，整日在河灘野跑。奶奶八樣不放心，怕讓狗咬了，怕讓鷹抓了，怕掉在土井子里，怕給拍花子的拐走。老人家提心吊膽，就像丟了魂兒，出來進去團團轉(zhuǎn)，扯著一條亮堂嗓門兒，村前村后，河灘野地，喊啞了嗓子。何滿子卻隱匿在柳棵子地里，深藏到蘆葦叢中，潛伏在青紗帳內(nèi)的豆棵下，跟奶奶捉迷藏，暗暗發(fā)笑。等到天黑回家去，奶奶抄起頂門杠子，要敲碎何滿子的光葫蘆頭；何滿子一動不動，眼皮眨也不眨，奶奶只得把頂門杠子一扔，叫了聲：“小祖宗兒！”回到屋里給孫子做好吃的去了。不是煮雞蛋，就是烙白面餅。

這一天，何滿子的爺爺回來了。一丈青大娘跟老頭子叨嘮這個，嘟噥那個，老頭子陰沉著臉，哼哼哈哈，一腦門子官司；一丈青大娘氣不打一處來，跟老頭子叫起了苦，順口就給何滿子告了狀。爺爺是個風(fēng)火性兒，一怒之下，就把何滿子拴在了葡萄架的立柱上，系的是拴賊扣兒，跑不了更飛不了。而且，在他面前扔下一個紙盒，盒子里有一百個方塊字碼，還有一塊石板和一支石筆，勒令他在這一個歇晌的工夫，把這一百個字寫下來。

這倒難不住何滿子。可是，他有生以來頭一回失去自由，心里委屈而又憋悶，兩眼直呆呆，雙手懶洋洋，一點也沒有寫字的興致。

①多用地方熟語，塑造特色人物。在這篇小說《蒲柳人家》之中，劉紹棠將極富特色的北方方言穿插在人物故事的敘述之中，讓文章生動自然，讓人物成為有地域特色的有血有肉的人。比如在文中何大娘對著何滿子喊 ：“小祖宗兒！”此處何大娘的稱呼充滿地域特色，以短短的一句話讓我們感受到了一個疼愛孫子到極致的何大娘。又如文中：“她也能打架，動起手來，別看五六十歲了，三五個大小伙子不夠她打一鍋的。這個“打一鍋”的熟語帶著詼諧與爽快，塑造了何大娘潑辣、不好惹的人物特色。

②加入地方民俗，滲透獨特文化?！镀蚜思摇分袆⒔B棠插入了地方民俗，讓文章有著鮮明的地域特色，有著濃濃的地方文化味道，讓小說有了獨特的辨識度。比如文中就有著“穿花紅兜肚”的民俗，作者以何滿子穿肚兜被伙伴們嘲弄作為導(dǎo)入。這樣的獨特民俗對于讀者而言極具新鮮感，能夠引起讀者的閱讀興趣。同時作品中提及很多獨特的地方民俗，如“洗三”風(fēng)俗、滿月宴、“百家衣”、周歲時的“長命鎖”等等，這樣的地方習(xí)俗能夠讓人物所處的地方文化環(huán)境更具真實感，讓人物的行為以及后續(xù)的情節(jié)發(fā)展更具合理性。

二

夏天（節(jié)選）

◎劉紹棠

從運河上升起的透明的水汽籠罩著村莊，從青紗帳上發(fā)散出來的清涼透明滋潤胸膛的氣味，路邊和地頭上的一處處火紅的野花，翠藍的野喇叭花剛剛睡醒還沒有發(fā)散它們濃郁醉人的氣息，樹林里布谷鳥已經(jīng)開始歌唱，渡口處銀白的水鳥也開始向遠來的客人致以清晨的問候，這就是運河的黎明。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來，村莊也還沒有睡醒，雨后的運河灘寂靜，沉默的布谷鳥送走消失的星星和遠去的月亮，叫醒悠長的第一聲，長久地回旋在輕紗帳上，而且在河心得到更悠長的回聲。渡口處小船拴在彎彎的河流上靜靜搖蕩，管車老張還睡在夢鄉(xiāng)里，布谷鳥歌唱的回音驚醒河邊的水鳥，它們的首領(lǐng)第一個尖聲地叫著，于是一陣響，水鳥從地面升到淡藍的天空。

③精選鄉(xiāng)土意象，凸顯地域特色。在《夏天》這篇作品之中，劉紹棠選擇了許多獨特的鄉(xiāng)土意象。運河上的水汽、樹林里的布谷鳥、渡口處銀白的水鳥、拴在河上的小船等等，這些帶著濕潤感而又富有生機的意象，很顯然是運河邊的村鎮(zhèn)才會有的獨特意象。這些意象給予了讀者們極為新奇的體驗，凸顯了運河邊的地域特色。

【真題重現(xiàn)】

[2022浙江寧波·統(tǒng)考一模]

荷爾德林說過：“人類的出路在于重返故鄉(xiāng)?！弊骷以谖淖掷镏胤倒枢l(xiāng)，就好像魯迅和紹興，端木蕻良和東北平原，蕭紅和呼蘭河，沈從文和湘西，汪曾祺和昆明，莫言和山東高密……故鄉(xiāng)是你的出生地，或者是曾經(jīng)居住過的地方。請寫寫你在那里所過的日子，所見的人物，所聽的聲音，所嗅的氣味，所發(fā)生的故事……

以“那_____”為題，自選詞語，把題目補充完整，寫一篇文章。

要求：自定立意，自選文體，不少于600字。

【學(xué)生佳作】

那故鄉(xiāng)的年味

湖南省長沙市怡海中學(xué)

◎周瑾瑜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p>

那故鄉(xiāng)的年味，是我在歲月中跋涉穿行之時最真實的夢，似乎就算再熱鬧，也能給我一分平日無法得到的恬淡與寧靜。

車在彎曲的公路上行駛著，帶著幾月未歸的游子回到故鄉(xiāng)。打開窗，風(fēng)呼啦啦迎面而來，我便篤定故鄉(xiāng)還記得我，“年”也還記得我。我的故鄉(xiāng)——瀏陽，用華麗的花火，用一片爆竹的寒暄，與我相遇。

剛一進家門，就見長輩們聚于桌前聊談甚歡，我忙給長輩們拜年問好。瀏陽人過年吃年夜飯講究一個好彩頭，第一碗菜大多是一道“全家?！保覀兂３＝兴昂筒恕?，取的是和和美美之意。雖然不算是特別豐盛、富有特色的一道年節(jié)菜品，卻是我們?yōu)g陽民俗中最重要的“開堂彩”。按照規(guī)矩先上完“和菜”，接下來的菜品便一碗又一碗上桌：木耳肉丸、羊肚菌燉雞……都是許久未見的兒時珍味。

母親打開房門，沖著外邊還在笑鬧的家人們喊道：“嗲嗲！滿崽！恰飯！”大家便熱熱鬧鬧地準備吃飯，享受著這熱氣騰騰的團圓。大人們互相祝福敬酒，有幾個性格活潑的大哥哥們興高采烈地劃著拳，而我們這群小輩們只顧著埋頭吃喝。年夜晚宴上，歡聲笑語不斷，洋溢著新春團圓的美好。

吃過年夜飯以后，我起身離席，卻見父親早已在門外等候。我的記憶忽然一下子被點燃了，匆匆上了車，隨著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往瀏陽河畔去了。

瀏陽是煙花之鄉(xiāng)，我們慣常是愛放煙花的。父親拿著點燃的香靠近引線。“咝——”引線著了，繼而噴出絢麗的火焰光束，射向暗色的夜空，似黎明破曉的晨光，燃亮了一方天地。繼而，煙花又綻放出五彩的花朵，像一朵朵飽滿的絨嘟嘟的蒲公英，在天空播下新年希望的種子。天空的色彩，在這一刻變幻得五彩斑斕。

望著故鄉(xiāng)天空上那一朵朵盛放的焰火，回憶便在腦海中發(fā)芽。幼時，我僅能得到幾包白色、紅色、綠色的砂炮，打在地上綻開，“噼啪”作響。而現(xiàn)在，卻能欣賞到種類繁多的煙花，把夜空裝扮得姹紫嫣紅，這是時間的魔術(shù)。但無論時光如何流轉(zhuǎn)，我的身旁總有家人相伴，故鄉(xiāng)的年味與煙火氣，也一直陪我而行，不曾改變。雖然時代變了，但不變的是我對故鄉(xiāng)的那一份眷戀之情。

夜里星光滿天，雖冬夜漫漫，卻不覺寒氣逼人。因為那故鄉(xiāng)的年味一直存續(xù)在那里，溫暖著老房子，也溫暖著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