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9月,紅一方面軍到達毛兒蓋,上級決定在這里籌糧,準備過草地。那時雖然正是收獲季節(jié),可是由于部隊多、糧食少,每人只分了三四斤麥子。大家都把這些麥子看成寶貝,縫個小布袋裝起來,走路帶著,睡覺枕著,有人還在上面繡上自己的名字。大家心里都明白,這不僅僅是一點點口糧,更是自己的生命。
一天,紅軍正艱難地在沒膝的水草中行走,忽然聽到前面?zhèn)鱽砗⒆拥目蘼?。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一個面黃肌瘦的婦女帶著兩個孩子坐在路旁,母親正安慰著懷里餓得直哭的孩子:“好孩子,別哭,明天媽媽給你買燒餅吃?!鄙砼阅莻€大一點的孩子聽說燒餅,抬起頭來,有氣無力地問:“媽媽,能買到燒餅嗎?”母親臉上滾著淚珠,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戰(zhàn)士們的心像被什么擊打般疼痛,有的抓出一把炒面遞給那個婦女,有的摸摸已經(jīng)干癟的糧袋含淚走開了……
部隊繼續(xù)前進,隊列里卻不見謝益先。大家正著急,他從后面趕了上來。有人問他:“你怎么掉隊啦?病了嗎?”
“沒有,看那兩個孩子來著!”他沉重地說。
“你認識他們嗎?”
“我怎么會認識他們呢?那個婦女說,她是川陜根據(jù)地的,親人都被國民黨殺了,房子也被燒了。她和一些老鄉(xiāng)在紅軍的掩護下,才帶著孩子逃出了虎口。如今他們斷糧了,大人還好說,可是孩子怎么受得了?”
聽了他的話,戰(zhàn)士們心里沉甸甸的。隊伍默默地行進著。
從那以后,細心的同志發(fā)現(xiàn),謝益先有了不尋常的變化:以前一到宿營地,他就忙著為大家拾柴、燒水;可是現(xiàn)在,只要放下背包,他就一個人走開,等大家吃完東西才露面。要是問他:“吃了嗎?”他就拍拍肚子說:“吃飽了!”次數(shù)多了,大家就不相信了。后來,大家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原來他是有意避開大家,去找野菜吃;沒有找到野菜時,就干脆喝點涼水了事。
班長對他說:“你多少還是吃點糧食吧,要是不夠,大家可以湊點!”
他卻坦然回答道:“日子長著呢,能省就省點。班長,你放心,我還有呢!”
班長關(guān)心地說:“別把身體拖垮了!”
“沒什么,在家里吃苦吃慣了?!?/p>
話雖這么說,但他的身體卻越來越差了,常常走在路上直打晃,腰也細得有些可怕。即使這樣,他還搶著干活兒,哪次到遠處送信都少不了他。
終于有一天,他支持不住了,一步一喘,幾步一歇。班長見他跟不上隊伍,就叫副班長扶著他在后邊走。在路邊休息時,他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起來。犧牲前,他嘴里還喃喃地叨咕:“那兩個孩子不知道怎么樣了……”直到副班長告訴他,前兩天到團里送信的同志曾經(jīng)看到那個婦女還跟著團部的時候,他瘦削的臉上才露出笑容,安詳?shù)亻]上了眼睛。
后來,走出草地那天,戰(zhàn)士們又看到了那個婦女。她高興地跑過來,急切地問:“喂,同志,姓謝的同志在嗎?”
“叫謝什么?我們有好幾個姓謝的。”
“咳,就是不知道叫啥名,問他幾次他也不說。要不是他留下的這條糧袋,我連他姓什么還不知道呢!”
說著,她拿出一條洗得干干凈凈的干糧袋,上面用白線歪歪扭扭地繡著一個“謝”字。“那可真是個好同志,救命恩人哪!那天,你們都走過去了,他站在我們跟前問長問短,直看著我那空米袋子搖頭。后來,他把自己的干糧袋給了我。我不要,可他丟下干糧袋就走了,我怎么喊他也不應(yīng),問他叫什么名字,他也不吭聲。唉!多虧這些干糧,要不,我們娘兒仨早就餓死了……”
頓時,大家明白了一切,謝益先不吃糧食,是因為他沒有糧食了。在生與死的邊緣上,他把自己的糧食給了他人,而自己硬是活活餓死了。
當?shù)弥x益先已經(jīng)犧牲時,那個婦女愣住了,眼淚從干瘦的面龐上流下來。她低下頭,兩手抖動著,緊緊抓住那條已經(jīng)空了的糧袋,兩眼呆呆地看著上面的“謝”字。過了一會兒,她回過神兒來,彎下腰,對著孩子一字一頓地說:
“孩子,可要記住呀,我們是紅軍叔叔用生命救出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