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做什么”，也是一種傷害

很多時候我們以為的“傷害”，是指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做出了某些不好的甚至惡意的行為。然而，“沒做什么”，可能也會構(gòu)成一種傷害。

溝通中的“冷暴力”：用無視、沉默的方式對他人造成心理創(chuàng)傷。

父母對孩子的“情感忽視”：父母沒能給予孩子足夠的情感回應所造成的創(chuàng)傷。無論孩子是傷心還是生氣，他們的情緒總是得不到父母的關注。

親密關系中的“依戀傷害”：在需要支持的關鍵時刻，卻意識到被伴侶拋棄、背叛的感覺。就像你需要對方的擁抱時，他卻選擇轉(zhuǎn)過身去。

這些傷害，看上去并沒有發(fā)生什么實際行為，但正是因為其中存在的“不在場感”，為他人帶來了深深的痛苦。簡單來說就是，“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在”。

“忽視”，是一種最日常也最微妙的歧視

在2024年奧斯卡頒獎典禮現(xiàn)場，白人獲獎者Robert Downey和Emma Stone被指在領獎時，“無視”亞裔頒獎者楊紫瓊和關繼威，他們的舉動在社交媒體引發(fā)軒然大波。

有個評論說：作為亞裔（和女性），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遇到最常見的歧視并非公開辱罵和暴力言論，而是這類“微妙的忽視”。

它可被視為一種“微攻擊（microaggression）”，它使人們感到自己不被重視、不被欣賞，作為異樣的存在被排斥在主流敘述之外，不被囊括和接納。

比如，當白人和亞裔在海外競爭同一個工作崗位時，對亞裔的標準更高更嚴格；新入職的亞裔員工，總是被指派邊緣任務—— 但在機場安檢中，他們被要求“行李特別抽查”的概率卻比白人更高。

這種微攻擊也可能表現(xiàn)為，當他們?nèi)〉靡恍┏删蜁r，他們被刻意低估或被隱晦地模糊焦點。

比如在《墜落的審判》北大首映對談會上，法語系主任董強兩次評價Justine Triet：“沒想到導演這么年輕，漂亮，還以為是個老導演。”

這些冒犯者常常不覺得自己正在造成很大的傷害。但事實上，他們正參與著一類“有毒環(huán)境”的形成。

時刻覺察我們自己是否在某些場合里說了不合適的話，開了存在歧視意味的玩笑，實施了我們自己都不自覺的“忽視”和“看不見”，對于創(chuàng)建包容性和多元化的環(huán)境是十分重要的。

原來，“沉默”也可能變成一種傷害

在生活中，我經(jīng)常會用“沉默”的方式，去面對很多讓我不知所措的時刻。

比如，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時，與其他人發(fā)生了爭吵時，以及面對一個人生氣憤怒的情緒時，我都會試圖用沉默的方式，中斷這些讓我尷尬、恐懼、想要躲避的狀況。

久而久之，“沉默”變成了我用來自我保護的方式，我也會習慣性地用“沉默”來處理親密關系中的矛盾與沖突。

直到有一天，我和當時的男友發(fā)生了爭吵。我一語不發(fā)，他的情緒卻伴隨著我的沉默變得越來越激動：“說話啊，你能不能說點什么？！”

等到我們的情緒都恢復平靜后，他對我說：“你每次沉默的時候我都覺得很受傷。你好像根本不在乎我，而我卻像一個失控的瘋子。”

通過這件事我才意識到，其實看似毫無殺傷力的“沉默”，有時候真的會對一個人產(chǎn)生很深的傷害。

在心理學中有一個概念，叫作“沉默對待（silent treatment）”，指的是拒絕與試圖溝通的人進行交流，是一種有目的性的排斥行為。

被沉默對待的人可能會遭受沉重的痛苦，比如焦慮、抑郁、自尊受到打擊等。他們會因為對方的沉默，感到非常無助，從而使自己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但無論自己怎樣聲嘶力竭，沉默的一方都依然無動于衷。

反過頭來，為什么一些人會選擇沉默的方式去處理關系中的矛盾呢？

可能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對方情緒的影響，可能是作為一種被動攻擊對方的方式，也可能是因為自身不具備處理矛盾的能力，只能通過沉默來逃避問題。

然而，沉默卻并不是一種處理矛盾的好方法。相反，沉默對待發(fā)生得越頻繁，人們就越容易喪失對這段關系的期待，最終可能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結(jié)局。

所以，當我現(xiàn)在面對親密關系中的矛盾時，哪怕依然想要習慣性地選擇沉默，還是會讓自己盡可能說點什么，盡可能去多關注一下對方的感受。

這不僅是在保護對方，保護這段關系，同時，也是在讓自己產(chǎn)生能夠直面矛盾的勇氣。

如果我沒有挨巴掌，我怎么確認自己受到了傷害？

我們常規(guī)意義上理解的傷害通常是某種“行動”的發(fā)生：你打了我一巴掌；你罵了我一句；你搶走了我的東西——都是有形的。

但親密關系（包括親情、友情、愛情）中發(fā)生的傷害，因為介入了情感，它變得復雜很多，很多時候不是你做了什么才是傷害，沒做什么也會造成傷害。

但這類“沒做什么”的傷害有個問題在于，因為它和我們大腦中以往對傷害的認知不同，所以它很難被確認，受害者的感受往往是模糊的、混亂的，無法確認發(fā)生了什么，就更難以擺脫這種受傷的感覺。

而且很難向外訴說，求得安慰和幫助（是的，你連受害者的身份都很難獲得），“他只是那個時刻沒有理我”，旁觀者也往往很難理解。所以受害者也會更加孤獨。

很多時候心理咨詢室發(fā)生的事情，就是你的感受表達出來，被確認、被命名、被理解、被共情，然后你會發(fā)現(xiàn)“哦，原來我的那些感受都是真的”“原來對方的確對我造成了傷害”，僅僅是到這一步，就已經(jīng)好很多了。

另一方面在我看來，語言的作用也是很重要的，沒有語言的話，我們的大腦就無法理解眼前發(fā)生的這件事。

所以，這些年有了越來越多的討論，我們給那些“沒做什么的傷害”命名——冷暴力、沉默對待、依戀傷害、情感忽視等，其實也是在幫助大家確認自己的感受。

我覺得，親密關系這樣看似極其私人的領域里，也充斥著大量的權(quán)力和暴力，而且正因為它是私密的，有時候發(fā)生的傷害才特別殘酷。我們需要討論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摘自《人生與伴侶·共同關注》）（責任編輯 辛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