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11月5日至14日,為了尋求中蘇團結的新途徑,周恩來以中共中央副主席和國務院總理的身份,率中國黨政代表團又一次訪問蘇聯(lián)。這是在一個特殊的時刻,為了完成一項不尋常的使命而進行的一次不平常的訪問,也是他最后一次訪蘇。
1964年10月,赫魯曉夫在隆重慶祝他70歲壽辰后不久,即前往蘇聯(lián)度假勝地——索契過起假期生活。但風云驟變,克里姆林宮突然派專機將他接回莫斯科,并解除了他的一切黨政職務,這件事迅即成為國際矚目事件。
16日凌晨,為趕在這項消息公布前通知中共中央,蘇聯(lián)駐華大使契爾沃年科緊急約見中共中央對外聯(lián)絡部副部長伍修權。他說,10月14日,蘇共中央全會鑒于赫魯曉夫年邁和健康狀況惡化,根據(jù)他本人的請求,決定解除他蘇共中央第一書記的職務,選舉勃列日涅夫為蘇共中央第一書記,任命柯西金為蘇聯(lián)部長會議主席。
蘇共中央究竟為什么要解除赫魯曉夫的職務?新領導人勃列日涅夫、柯西金將奉行什么樣的政策?人們不免猜測紛紜。要了解事件真相,唯有直接同蘇聯(lián)新領導人接觸。
赫魯曉夫上臺初期,地位尚不穩(wěn)固,需要我國的支持。蘇共二十大后,毛澤東和黨中央雖然對赫魯曉夫的錯誤深感痛心和擔心,并在內部對他提出了善意的批評,但也充分估計其積極方面,希望他能糾正錯誤,加強蘇聯(lián)的共產(chǎn)主義建設,增強中蘇團結,反對共同敵人,推進人類的進步事業(yè)。
1957年,毛澤東再次訪問蘇聯(lián),慶祝十月社會主義革命40周年,參加共產(chǎn)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毛澤東、鄧小平同蘇共領導人進行了協(xié)商,同各國交換了意見,終于將這次會議開成了一個團結的會議,并發(fā)表了《莫斯科宣言》。毛澤東十分樂觀地把蘇聯(lián)衛(wèi)星上天和這次會議的成果作為標志,用“東風壓倒西風”來形容社會主義陣營的力量超過了帝國主義陣營的力量。
不幸的是,好景不長。赫魯曉夫一旦站穩(wěn)腳跟,立即轉過頭來設法控制中國。1958年4月,蘇聯(lián)提出在我國建設長波電臺,歸兩國所有,由兩國共同使用;同年7月,提出中蘇兩國軍隊直接協(xié)商制訂專門計劃以適應蘇聯(lián)國防部的需要;同月又提出蘇聯(lián)在遠東沒有不凍港,要和我國建立共同艦隊,使用中國港口。赫魯曉夫接二連三地提出上述“建議”圖謀控制中國,這使毛澤東大為震怒。毛澤東嚴厲指出,提出“所有權”各半的問題,是一個政治問題。要講政治條件,連半個指頭都不行。
1959年6月20日,蘇聯(lián)單方面撕毀中蘇關于國防新技術的協(xié)定。同年9月下旬,赫魯曉夫訪美后來華參加我國國慶慶祝活動。10月2日,中蘇舉行高級會談,赫魯曉夫替艾森豪威爾說話,要我國釋放在押的美國特務。這理所當然地被我國拒絕。
但是,赫魯曉夫并未就此止步。1962年8月23日,蘇聯(lián)通知我國,美向蘇建議簽訂《防止核擴散協(xié)定》,蘇已給予肯定回答。這是蘇聯(lián)背著中國同美達成的協(xié)議,合謀束縛我國手腳,由他們壟斷核武器,主宰世界。我國當然不能同意。
赫魯曉夫對我國膽敢不聽從他的指揮十分惱火,便采取一個又一個措施,對我國施加壓力,妄圖逼我們就范。正是赫魯曉夫這種無休止的蠻橫行徑,把中蘇關系推到了破裂的邊緣。現(xiàn)在,赫魯曉夫下臺了,理應為改善中蘇關系帶來轉機。
毛澤東一向重視同蘇聯(lián)的團結。他得悉赫魯曉夫下臺后,便立即召開政治局會議,討論蘇聯(lián)政局動向和我們應采取的對策。毛澤東和黨中央迅速果斷地作出決策,要抓住赫魯曉夫下臺的時機,采取有力步驟,爭取扭轉中蘇關系惡化的趨勢。
據(jù)親歷者余湛(時任外交部蘇聯(lián)東歐司司長)回憶:
10月16日,周總理打電話告訴我,毛主席指示,由毛、劉、朱、周聯(lián)名給蘇聯(lián)新領導人發(fā)賀電,表示對他們寄予希望。囑我立即擬稿報批。毛主席還說,賀電要發(fā)給勃列日涅夫、柯西金、米高揚三個人。這不是一般禮節(jié)性的祝賀,而是重要時刻發(fā)出的重要政治文件。毛澤東提議并經(jīng)中央討論決定,由周恩來率黨政代表團赴莫斯科祝賀十月革命47周年。周總理對我說,今年不是大慶,蘇聯(lián)也沒有邀請,我們本可不派代表團去。但為了了解蘇聯(lián)新領導人的真實意向,尋求團結對敵的新途徑,我們還是決定主動派代表團赴莫斯科祝賀,并倡議各社會主義國家也派黨政代表團去祝賀,借此機會同蘇聯(lián)新領導人直接接觸,交換意見。即使此行達不到預期效果,也可表明我黨謀求中蘇團結對敵的誠意。
中央決定代表團由中共中央副主席、國務院總理周恩來任團長,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賀龍任副團長。
1964年11月5日,中國黨政代表團在周恩來率領下,乘專機飛抵莫斯科,受到柯西金為首的蘇聯(lián)各方負責人的歡迎,當晚下榻列寧山蘇聯(lián)政府別墅。
周總理早就把代表團同蘇聯(lián)新領導人進行接觸、了解情況、尋求中蘇團結反帝新途徑的意向通知了蘇方。如果蘇聯(lián)新領導人真有改善蘇中關系的愿望,應乘此良機,同中方坦誠相見。但事實卻不然,從11月5日我代表團到達莫斯科,至11月9日雙方第一次正式會談前,不論周總理如何多方向蘇聯(lián)新領導人探詢,他們始終守口如瓶,諱莫如深。
由于勃列日涅夫對赫魯曉夫解職的政治原因執(zhí)意不談,周總理料到再就此提問也無用,只好暫時擱置一邊。但周總理沒有接過勃列日涅夫的議題,同他們討論停止公開論戰(zhàn),而是向他們提出關于召開國際共運會議的問題,以便從中找出蘇聯(lián)新領導人究竟和赫魯曉夫有多少差別。
1964年7月30日,蘇共中央致函中共中央,決定在當年12月15日召開起草委員會,起草一個兄弟黨會議的文件。8月30日,我黨回信,蘇共中央召開的那個會議是分裂會議,我們堅決反對,絕不參加。
在這次會談中,周總理指出,我們從多方獲悉,早在1964年2月12日,蘇共中央就背著中國黨向各兄弟黨發(fā)出了一封反對中國黨的信,號召對我們黨進行“反擊”,并且要對我們采取“集體措施”。到了7月30日,赫魯曉夫就下達了開會的通知。顯然,這是個有預謀的反對中國黨的分裂會議,怎么能指望我黨參加呢?我們建議另辟蹊徑,通過雙邊和多邊協(xié)商,開個團結的會。倒是米高揚比較坦率地說,在同中共的分歧問題上,他們同赫魯曉夫是完全一致的,甚至沒有細微的差別。米高揚的發(fā)言最后證實了蘇聯(lián)新領導人還是要堅持赫魯曉夫那一套。對此,周總理說,既然你們和赫魯曉夫在中蘇分歧上沒有不同,那我們還有什么可談的?
這次會談后,周總理和代表團的同志仔細研究了幾天來與蘇聯(lián)新領導人以及其他兄弟黨接觸和會談的情況,得出一個明確的結論。周總理是這樣表述這個結論的:現(xiàn)在情況弄清楚了,雖然新領導人解除了赫魯曉夫的職務,但他們仍要堅持赫魯曉夫那一套,即他們要當老子,別人只能當兒子。關于解除赫魯曉夫的職務問題也不會給我們講什么了。我們繼續(xù)留在此地已無益,但對他們的意見還應作個正式答復。答復中留個溝通的渠道,對中蘇兩個大國來說還是需要的。
11月12日,中蘇雙方舉行了最后一次會談。按日程,由勃列日涅夫介紹赫魯曉夫下臺的原因。果真如周總理所料,沒有談出什么新內容。為了把球踢到中國一邊,勃列日涅夫提出,蘇共中央建議:只要中國方面準備好,就舉行兩國高級會談,以便就一系列問題交換意見,也就是一步一步向前邁進,恢復蘇共和中共、蘇聯(lián)和中國之間的信任,加強相互之間的團結。周總理表示將報告中央,并針對蘇方的建議指出,正如我們昨天說過的,我們的門是開著的。
11月13日,代表團乘專機離開莫斯科回國。
(摘自《黨史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