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晏是丁亥村唯一也是最后一位捕鳥師。
“如果我不想接班的話,的確如此。”清晏的兒子究究想。
清晏作為捕鳥師,不抓白頭翁,也不抓鵪鶉,他只對鷓鴣感興趣,或者說他的家族只對鷓鴣感興趣。那如星星般隨意散落的斑點(diǎn)像是擁有奇異的魔力,緊緊箍住了他們的心。
不過,究究一點(diǎn)也不想成為捕鳥師。3月份,清晏第一次帶他去山上抓鷓鴣,他至今還記得那個場景。
天上還掛著殘星,清晏就把究究搖醒。他提著一個蒙古包形狀的空鳥籠,還有五六種捕鷓鴣的工具,這是他們家祖?zhèn)鞯耐嬉鈨海F棒跟筷子差不多粗,一截彎曲成半圓,在上面套著透明的蠶絲線。
究究幫忙拿錄音機(jī)。他們穿過層層荊棘,露水打濕了他們的衣裳,究究冷得瑟瑟發(fā)抖,清晏卻跟他說:“待會千萬別抖,會把鷓鴣嚇跑的。”
“究究,你記住,鷓鴣天生好斗,它們常常在山頭最高點(diǎn)筑窩。而且它們是走著上坡,飛著下坡的,我們在鳥窩附近下套就行?!?/p>
究究聽得迷迷糊糊的,他有點(diǎn)犯困,只想快點(diǎn)抓完回去補(bǔ)覺。
清晏把圈套設(shè)在半山腰,又把錄音機(jī)掛在松樹梢上,之后拉著究究蹲在灌木叢中。
“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錄音機(jī)傳來清脆的鷓鴣聲,特別像這六個字。究究問清晏鷓鴣聲為什么這么悲傷,清晏“噓”了一下,指指前方。
究究的目光隨著清晏指的方向望去,野草隨風(fēng)搖擺,有兩只鷓鴣像一團(tuán)黑影般飛來,它們似乎想下山覓食,又或者是被錄音機(jī)迷惑,一前一后靠近圈套。
究究神經(jīng)繃緊,屏氣斂聲,密切注意著它們的一舉一動,雙腳麻了也未發(fā)覺。眼看兩只鷓鴣都走近了圈套范圍,一只蟲子不合時(shí)宜地咬了究究一口,他“哎喲”一聲,連忙捂住嘴,但還是闖禍了。
一只鷓鴣聞聲撲騰逃竄,另一只鷓鴣驚慌失措,一腳踏進(jìn)了蠶絲線圈套中,線圈收緊,它懊惱地?fù)潋v了幾下,就放棄了掙扎。
清晏瞪了究究一眼,迅速跑過去把鷓鴣裝進(jìn)鳥籠。究究腳很麻,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回家路上,清晏似乎很高興,籠中的鷓鴣異常肥美,羽毛特別光亮,是只雄鷓鴣。在鷓鴣市場,雄鷓鴣的價(jià)格要比雌鷓鴣貴一倍,清晏對它作了最高的評價(jià)——它適合做“雕媒”。
究究始終低著頭,害怕遇上清晏的眼神?!耙俏覄倓偛唤泻埃瑧?yīng)該兩只都能抓到,阿媽緊皺的眉頭說不定能舒展?!彼滩蛔∠?。
捕鳥師所有的收入都來自獵物,清晏前些日子總是提著空籠子回家,究究媽嘀嘀咕咕了好久,勸清晏轉(zhuǎn)行,清晏置之不理。于是,家中氣氛就冷得跟冰窖似的。
家中本來有一只“雕媒”,是幾年前清晏最滿意的獵物。那只“雕媒”羽毛順滑,脖子上的斑點(diǎn)分布均勻,顆顆如珠,嗓門又大。但“新官上任”,那只“雕媒”就慘遭淘汰,被賣給了屠夫老三。
新上任的“雕媒”很少叫喚,清晏喜歡蹲在鳥籠前用狗尾草逗它。它有時(shí)發(fā)怒了,全身的羽毛立起來,用力撞擊鳥籠,幾根羽毛也會隨即飄落下來。
究究學(xué)著清晏的樣子去逗它,它不發(fā)怒,只是“吱咕咕,吱咕咕……”叫個不停。究究想聽它敞開嗓子叫喚,但它脾氣很倔,一點(diǎn)也不配合。
清晏很稀罕這只鷓鴣,上山捕鳥時(shí)很少帶上它。究究暗暗希望下一只鷓鴣慢點(diǎn)到來,不然這只鷓鴣可能就要成為別人的盤中餐了。
這附近的山頭經(jīng)過究究家?guī)状牟蹲?,鷓鴣的蹤影越發(fā)難尋了。究究記得,幼時(shí)凌晨時(shí)分的后山會隱隱約約傳來“行不得也,哥哥——”的鷓鴣聲,像是開啟一天的哨音,如今它們似乎啞巴了一樣,潛伏在深山里。
二
7月份的時(shí)候,清晏終于決定提上鳥籠,帶上錄音機(jī),去其他城鎮(zhèn)的大山里碰碰運(yùn)氣。
清晏一去就是半個月,一點(diǎn)消息都沒有。究究在這期間承擔(dān)起照顧“雕媒”的擔(dān)子。他帶著抄網(wǎng)去池塘邊捕捉蜻蜓和螞蚱,蹲在門前的龍眼樹下挖螻蛄,這些昆蟲肥美又可口,是“雕媒”的最愛。
傍晚的時(shí)候,究究坐在后山的荔枝樹上向遠(yuǎn)方眺望,水墨畫一般的群山影影綽綽,他想知道父親此時(shí)穿梭在哪座山上,但前方迢迢,浮在山上的彩云也不能給出答案。
晚風(fēng)陣陣,樹葉沙沙作響,究究隱約聽到“行不得也,哥哥——”的叫聲。風(fēng)停了后,他在樹上凝神靜氣,“行不得也,哥哥——”的聲音再次響起,還是從家里傳出來的。究究有些激動,“雕媒”終于舍得開尊口了,他爬下樹,想回家看個究竟。
這時(shí),不遠(yuǎn)處茂密高大的芒萁叢中窸窣作響,究究有些害怕,疑心是條大蛇或者是只黃鼠狼,他趕緊穿上鞋子想要逃之夭夭。
他再回頭看時(shí),看到在長滿石松的山坡上,站著一只鷓鴣,全身羽毛蓬松,雙翅上綴著一根長長的墨綠色的發(fā)光羽毛,下喉有棕紅色塊,凜然地注視著究究。
究究從來沒見過這么俊美的鷓鴣,他有些不知所措,是該向前撲倒它,還是回去找捕鳥的工具?
“行不得也,哥哥——”
家中那只鷓鴣的叫聲再次傳來,究究瞬間清醒,他轉(zhuǎn)身離開,打算改天在此設(shè)下圈套。
“能不能放了我弟弟?”
晚風(fēng)吹拂灌木叢,究究一時(shí)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放了我弟弟,什么都好說?!?/p>
這次究究聽得一清二楚,他膽戰(zhàn)心驚地轉(zhuǎn)過身來,不可思議地掃了鷓鴣一眼,迅速爬上樹。
“好像嚇到你了,我叫晚冥,籠中的是我的弟弟壑一,你是清晏的孩子嗎?”
清脆悅耳的聲音的確來自眼前的鷓鴣。究究點(diǎn)點(diǎn)頭,愣愣地說:“難道你是……掙脫逃走的那只鷓鴣?我是清晏的兒子,你們鷓鴣一直都會說話嗎?”
“森林里的動物都有自己交流的語言,人類很難理解,但我們?yōu)榱颂颖懿而B師的捕獵,掌握了你們的語言?!?/p>
究究合起手掌,想要夸鷓鴣家族好聰明,轉(zhuǎn)瞬一想,自己跟他們好像是“仇家”,于是問道:“你不怕我?不怕我跟清晏告狀?”
晚冥冷笑一聲,又靠近了一點(diǎn),說:“我自然不敢奢望捕鳥師的兒子能有多善良,但我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只能求助你?!?/p>
“行不得也,哥哥——”壑一的聲音悲涼又凄切,它似乎感應(yīng)到了晚冥的存在。
究究有些同情它們,不過他還是搖搖頭,說:“壑一是我父親的,要是我擅自放走,他會揍我的。他脾氣很暴躁,尤其是捉不到鷓鴣的時(shí)候,阿媽都不敢惹他……”
“我知道你們家靠捕捉鷓鴣謀生,我把我弟弟買下來如何?雙倍的價(jià)錢?十倍的價(jià)錢?”
究究有些啞然,他家的確很缺錢,留下壑一也是為了捕捉更多的鷓鴣,“雕媒”的作用就是用來迷惑鷓鴣同伴的。
究究爬下樹,慢慢走近晚冥。晚冥的眼神清亮又堅(jiān)定,完全不畏懼究究。
“那么,你真的可以給我們家很多錢嗎?”究究試探地問道。
“不能,我沒有你們的貨幣。不過,金銀珠寶什么的,我倒是可以給你?!蓖碲ぱ凵袢岷土嗽S多,它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悠悠地說:“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就跟我來。”
暮色漸濃,究究有些遲疑,他并不是完全信任晚冥,但作為捕鳥師的兒子,這點(diǎn)膽量還是有的,當(dāng)下他就跟著晚冥踏上了山坡。
三
晚冥在前面帶路,究究跟在后面。這是一條蛇形小徑,究究仿佛聞到了山刺玫幽幽的香味。
“晚冥,為什么你們聽到錄音機(jī)上的聲音會飛過來?”
晚冥沒有回答,不緊不慢地往前走,過了一會才說:“煦和之前不是用口技誘騙我們嗎,怎么變成錄音機(jī)了?我們以為那個四四方方的小匣子里住著我們的叔父?!?/p>
煦和是究究的祖父,對鷓鴣的習(xí)性了如指掌,模仿鷓鴣的叫聲惟妙惟肖。
“別提了,我父親偷懶,沒學(xué)會口技,只能用錄音機(jī)代替了?!本烤楷F(xiàn)在提起來還是很痛心,要是口技沒有失傳,他就可以在二胖面前露一手了。
“不過每只鷓鴣叫聲都差不多呀,怎么判定它就是你們的叔父呢?”
“每只鷓鴣都有獨(dú)特的音色,這是我們才知曉的秘密。叔父是鷓鴣家族的歌唱家,它的聲音嘹亮高亢,能在森林久久回響……”晚冥陷入了回憶的漩渦,語氣里是止不住的自豪。突然,它憤怒地說:“可是我的祖父、叔父、父親都落入了捕鳥師的圈套,它們?nèi)勘荒愕募易逑麥缌?!?/p>
“說不定,你也分到了一點(diǎn)湯?”晚冥停止前進(jìn),回過頭來凝視究究。
究究不敢直視它的眼睛,支支吾吾地說:“這個我敢保證沒有,父親說捕鳥人不能吃任何鳥類,因?yàn)槟銈冃嵊X很敏感……”
“看來,捕鳥人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狡猾!”晚冥轉(zhuǎn)過身去,它翅膀上的那兩根墨綠色羽毛在黑暗中特別顯眼,這是其他鷓鴣沒有的特征。
不久,究究和晚冥來到一個山洞口,里面黑乎乎的,一點(diǎn)亮光都沒有。
“穿過這個山洞,就是夏夜集市了。集市一般在7月中旬開啟,要是沒趕上,只能到明年了,”晚冥指指山洞,又回頭掃了一眼究究,“小孩子喜歡的東西里面都有,不過只能拿走一樣?!?/p>
究究有些擔(dān)心地往里面瞄了瞄,蹲下來對晚冥說:“誰撒謊誰就變成一塊石頭,我拿了東西就回去放了你弟弟,你也不要把我騙進(jìn)去報(bào)復(fù)哦!”
晚冥想努力保持嚴(yán)肅,但碰到究究純真的眼神,還是沒忍住笑了,“吱呲呲,吱呲呲——”
究究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驚訝地說:“原來鷓鴣還會笑呀,不過如果‘吱呲呲’是笑聲的話,那……”
“吱咕咕”是不是表示難過?壑一經(jīng)常這樣叫。不過究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跟著我走,閉上眼睛,忘掉周圍的黑暗,很快就到了?!?/p>
究究乖乖照做了。他閉上眼睛,慢悠悠地向前走,空氣中似乎彌漫著馬纓丹那股刺鼻的味道,兩側(cè)是清泉叮叮咚咚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究究覺得眼皮有點(diǎn)酸,他睜開眼睛時(shí),發(fā)現(xiàn)整個樹林籠罩著一層濃濃的霧靄,高大的樹木很少,周遭都是艷麗的野花,有些甚至叫不出名字。
“看到坡下那棵青岡樹了嗎?它主干上有個樹洞,穿過去就是夏夜市集了?!蓖碲ふf完,轉(zhuǎn)過身去,利索地用嘴拔下左邊的那根發(fā)光羽毛。
“這個夏夜市集,購買任何東西都需要用珍貴的物品交換。你拿著我的羽毛,去挑選自己心儀的物品吧?!蓖碲ぐ延鹈f給究究,究究激動地接了下來。
晚冥帶著究究來到青岡樹旁,讓他一個人進(jìn)去,自己守在洞口,“速去速回,如果逗留太久,可能會被留下看守?cái)偽??!?/p>
究究抽抽鼻子,捏緊羽毛,小心翼翼地鉆進(jìn)了樹洞,夏夜市集近在眼前。
四
究究以為那些一閃一閃的光芒是懸掛的彩燈,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成群結(jié)隊(duì)的螢火蟲盤桓在上空,用微弱的光芒照亮著市集。
一路上都是攤販,擺放著琳瑯滿目的商品。究究的目光率先被一輛可變形的金剛小汽車所吸引,他愛不釋手地摸來摸去。店主貓頭鷹笑容可掬地說:“你可真識貨,只要用一件珍貴的東西交換,就可以帶走它?!?/p>
究究的朋友二胖有一輛類似的小汽車,時(shí)常在究究面前炫耀。究究做夢都想擁有這個玩具,但他的媽媽憂愁地說:“唉,我們家沒有這個閑錢,買了這輛小汽車,你半個月的早餐錢就沒了。”
究究摩挲著手中的羽毛,只要把它交給貓頭鷹,小汽車就歸自己所有了。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看看上好的皮手套!”后面的攤販在大聲吆喝著。
究究想到有更重要的東西要買,萬般不舍地放下小汽車,轉(zhuǎn)身來到皮手套店。
“秋冬就要來臨了,買副皮手套吧,既可以遮風(fēng)又可以保暖,你父親一定很喜歡。”店主老山羊滿臉堆著笑,熱情地展示手中的皮手套。
“我爸?你怎么知道我是買給爸爸的。”究究不可思議地問道。
“你家就住在山腳下啊,丁亥村有幾戶人口,二胖家有幾頭豬,這里的動物都知道,你不會以為這是什么秘密吧?”
究究一時(shí)間啞口無言,原來當(dāng)村里人將目光對準(zhǔn)森林的時(shí)候,森林里的動物也在注視著他們,他心里翻騰著說不上來的滋味。
“老山羊,你家人去哪了,為什么不來幫忙呀?”
“它們呀……都不在了,只剩下我這副老骨頭了?!崩仙窖驕I眼汪汪地說,抽噎的時(shí)候胡子一甩一甩的,究究很想揪一下。
究究很同情老山羊,而且父親冬天出去捕鳥時(shí),手總是被凍僵,他想著送他一副保暖手套……
“藍(lán)寶石、紫寶石、紅寶石……所有寶石只需用一件東西來交換,過來瞧一瞧呀!”
附近攤檔傳來的聲音提醒了究究——這根羽毛可以換到更昂貴的物品。他毫不猶豫地放下皮手套,繼續(xù)向前走。
小白兔的攤位上掛著不少皮毛大衣,究究摸了一下,非常順滑。究究媽有風(fēng)濕病,一受寒就關(guān)節(jié)痛,究究很想送一件皮毛大衣給她。
“小朋友,是想挑選大衣送給你媽媽嗎?”店主小白兔溫柔地笑了笑,有一只耳朵垂了下來。
究究抬起頭,想把發(fā)光羽毛交給它,但環(huán)視左右,覺得一定有更值得買的東西。他拍拍腦袋,還是離開了。
究究茫然地走在市集上,他去鞋店逛了逛,又看了看陶瓷用品,每一樣?xùn)|西都很精美,但他只能兌換一樣。
究究四下望了望,一眼看到了大象那蔥白一樣的象牙。
“竟然是大象,你也住在這座山里面嗎?”究究好奇地問。
“夏夜市集,所有動物都可以參與??纯吹昀锷虾玫氖罪??”大象扇動蒲扇一般的大耳朵,送來陣陣清風(fēng)。
攤位上的首飾都綻放著奇異的色澤,究究摸摸葡萄紫的吊墜,看看溫涼的翡翠項(xiàng)鏈,目光最終落到鮮紅似血的手鐲上。
究究像是被磁鐵吸住了一樣,毫不猶豫地交出了羽毛。憨憨的大象看到羽毛,眼里有一瞬間的悲傷,但沒說什么,接過去放進(jìn)一個黑色的匣子里。
空中的光亮逐漸微弱,究究蹦蹦跳跳地離開市集,穿過樹洞,回到了和晚冥約定好的地點(diǎn)。
“拿了手鐲呀……是挺漂亮的,我還以為你會選擇其他的東西?!蓖碲っ榈搅司烤靠诖械氖骤C,有些驚訝。
“它紅得跟櫻桃似的,比任何人的手鐲都要獨(dú)特不是嗎?”究究炫耀似的揮了揮手鐲,又愛惜地放回口袋里。
晚冥帶著究究原路返回,它有一側(cè)翅膀耷拉下來,走路搖搖晃晃的。
“天色不早了,你快點(diǎn)回去吧,明天一早起床放走我弟弟,我會在那棵荔枝樹上等著?!蓖碲ふf完這句話,就消失在了芒萁叢中。
五
究究沒料到剛踏進(jìn)家門,會撞到清晏。他既驚喜又害怕,只能找借口說是去二胖家玩了。
“家里那只鷓鴣下午叫了好幾下,你有聽到嗎?”
“沒……沒……沒有,我很早就跟二胖出去了?!本烤康男脑趧×业仡潉樱恢皇窒乱庾R地伸進(jìn)口袋。
究究醒來時(shí),晨霧還沒完全散去,清晏已經(jīng)出門了。
后山隱約傳來“行不得也,哥哥”的叫聲,似乎是晚冥催促究究快點(diǎn)行動。
究究躡手躡腳地走近壑一,壑一疲憊地坐在籠中。他打開鳥籠的小門,壑一一動不動,他輕輕拍打了幾下鳥籠,壑一才像一道閃電般竄向空中。
究究有點(diǎn)好奇它們兄弟見面的場景,拔腿來到后山,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灌木叢中晃動,荔枝樹上還掛著錄音機(jī),播放的竟然是壑一的叫聲!
晚冥正一步一步地靠近清晏設(shè)下的陷阱,究究的腳步聲驚醒了它。晚冥驚慌中想振翅高飛,可還是一腳踏入了線圈。
清晏忙不迭地站起來,快步走向晚冥。
“阿爸,家里的那只鷓鴣跑掉了,留下了這個玩意兒!”究究情急之下大喊起來,同時(shí)晃動著那個鮮紅似血的手鐲。清晏被這奇異的顏色吸引,接過來若有所思。
晚冥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奮力撲騰,線圈松了,它就這樣帶著線圈的鐵棒飛向了深林,慢慢成為一個黑點(diǎn)。
清晏不死心,他覺得鷓鴣被束縛著一定飛不遠(yuǎn),于是沿途找去,卻毫無蹤跡。不過他似乎并不怪罪究究,而是研究起了紅鐲子的來歷。究究有點(diǎn)心虛,但還是堅(jiān)持說紅鐲子是在籠中發(fā)現(xiàn)的。
此后,究究偷偷摸摸上山找過晚冥,憑借記憶重走了一遍蛇形小徑,但小徑盡頭不是山洞,而是一棵蓊郁如傘蓋的樟樹。
究究凝視著樟樹,心里很空,山洞、青岡樹,還有夏夜市集,都跟著晚冥一起消失了。
責(zé)編:黃嘉暉